老处女(25) 分段重发

前天,小祸从城里回来。正看到表弟马铜龙站着,手里拿着一封信,是寄给北京马金龙的。信的落款是赵家庄小学黄花。送到农村的报、信都是每天下午4、5点钟左右,由城里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送来的。有要寄出去的信,也是在这个时间请邮递员带走。小祸问马金龙的三弟;‘铜龙,等邮递员呢?给谁寄信呢。’三弟说;‘给我们班主任黄老师,她今天放学后开会,没空来’。小祸说;‘我替你给吧,我也要找邮递员呢’。‘不行,黄老师说了,不让人代捎信,一定亲自给了邮递员’三弟强调着不给小祸信。小祸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大把的糖块一边给三弟的口袋里装,一边说‘别让人捎是对的,但是我不是外人,你哥他是我表弟嘛。难道我还能把给表弟的信丢了?你不相信我,那你等着吧’。他俩站了一小会儿,三弟拿出一块糖要吃。小祸说‘回去再吃,不能你一人吃,去,拿回去分给大家吃’。三弟就把信交给小祸说‘表哥,一会儿邮递员来了,一定要给寄走啊’说完转身想回家吃糖。小祸大声说‘站住,你听我说;你可不要告你们黄老师信是我寄的,不然她会埋怨你不亲自给邮递员信就会批评你的。其实谁给都递员都一样,我也有一封信要寄走。要不,你站着等邮差来?只要把信寄走就行,谁寄都一样,对吧。你哥他是我表弟,难道我还会要这封破信?记住了是你发的信,啊,听见了没有?’三弟边往嘴里塞着糖边嚼着糖边含糊不清地说;‘听见了,记住了,是我发的信,不会说是你发的信’说完转飞快地跑了。小祸这才放心满意地笑了。看着三弟跑的无影无踪了,小祸才放心地迅速地把黄花的信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他怕邮差看到他拿着的信,他很快离开邮差取信的地方。他刚刚离开信箱旁远远地就见邮差来开信箱了。

他躲到没有人的阴暗角落里看完黄花写给马金龙的信。他的心狂跳着,手在哆嗦着。黄花的信真反动,她敢骂红卫兵,她吃了豹子胆了。狗杂种的,这回该老子收拾你了。没想到马金龙和黄花会谈上恋爱?这个黄花,真他妈的没脑子,居然爱上个穷光蛋。是谁给他们介绍的呢?真看不透,马金龙少言寡语的,真是不吱声的狗儿咬死人,不叫的狗还真会找对象?他家那么穷,穷得每个儿子只有一条裤子穿,尿湿了裤子就的光着腚。他小弟常常尿裤子,外号叫马光腚。还是我给他家从城里找来好几条旧裤子,才让他们有了换洗的裤子。没看出这个马金龙还真比自己强。他不显山不露水就能把黄花这个村里的头一号大美人搞到手。狗杂种的,我必须给他破坏掉。尤其要把黄花搞臭,决不留后患。否则,我就糟了。她能去县里告发我,以后也不会停止的。她可是我身边最危险的人。无论如何得先把她打倒在地。不搞掉她,她和马金龙谈恋爱谈成功了,那对自己害处可就大了。马金龙这个恶狗还不把自己咬死?黄花这么反动,该我告发她了。对付黄花的办法就是把她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她永世不得翻身。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老人家说的太对了‘你死我活’,哈哈、、、、、‘你不死我能活吗?我和你就是阶级斗争,必须是你死我活才行’。

自从小祸给[红卫]造反大队的造反派看过黄花写的信,又把黄花的信赶快撕掉后,小祸做贼心虚彻夜难眠。他想起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彦语。他像臭虫怕见阳光一样,他不敢出门,他装病躲了起来。他躺在家里装病,让他妈妈给他做好吃的。他不敢出去看游斗黄花。他安慰自己;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要活,就得把你黄花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你黄花永世不得翻身。只有你死,我才能活。他妈的,谁教你给老子去县公安局告状来?还让老子挨了耳光子。你要是再去公安局告发我去。我要是被抓到了公安局,连我当村长的爹都不愿保护儿子,戈美丽的爹也被造反派打倒了。戈美丽是个用你朝天,不用你朝后的小人,不陷害自己就不错了。所以老子就必须把你狗日的黄花打倒,叫你声败名裂,彻底完蛋。前几天,刚看过一个小学教师因为强奸幼女被游行后枪毙的。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惶惶不可终日。多少天过去了仍然心有余悸,夜里做恶梦总是梦见自己带着大流氓的牌子在游斗中惊醒。只有你黄花遭殃,才能保老子我平安。

哈哈,只可惜没有伯乐发现自己是个有远见足智多谋的才子,自己也算的上是个千里马了吧?要是红卫兵能把自己介绍给江青就好了。听说榆县有几个地痞流氓靠‘打、砸、抢’立了功,被江青接见,还表扬他门干得好,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们从北京回来,就成了红卫兵司令部的造反派头头。从北京串联回来后,学习北京红卫兵狠斗走资派赶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精神,他们心狠手毒不管你有没有错,反正文化大革命,革的是文化的命,那就先把分管文教的地委书记苗枫拉出来斗,造反派一脚就把苗书记踢得不动了。不能动弹的苗书记送到医院几天就死了。听医生说踢破了肾脏。红卫兵打死人不用受处分,眼都不眨一下。打人者听说苗书记死了。死就死了吧,多死几个走资派才好呢。

伟大的文艺旗手江青说了;好人打好人是误会。好人打坏人活该。红卫兵为了革命打谁都应该。打错了也没关系的,出了问题有伟大的文艺旗手江青同志保护,你还怕身什么?打、打、打吧。从北京串连回来的红卫兵说;江青表扬红卫兵小将们在斗争国家主席刘少奇、开国元帅彭德怀大将军,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无畏小英雄,是毛主席的忠诚战士。

小祸的胃口很大,他很想让红卫兵带他去北京也见到江青,让江妈妈发现他。只可惜大串联的红卫兵用完他就走了。当地的红卫兵对他这个不务正业的不肖子孙又不屑一顾。小祸梦想着能有一天跟着红卫兵们去北京被伟大领袖毛主席接见接见就太好了。见不到毛主席如能被江青接见一下也好啊。那样回来就有资本了。

大谷县的红卫兵见过毛主席、江青的,从北京回来马上变成了‘神’。他们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到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其实他们真见到了没有,还不一定呢。小祸任劳任怨地为外地来串连的红卫兵服务,就是想拉大旗做虎皮,好歹混个造反派头头脑脑的,只可惜欲速则不达。另一派的人说他是个捞稻草的。因为他姓白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白捞’。城里人不叫他小祸,只叫他白捞。他不敢得罪红卫兵,他还自吹自擂地说白劳就白劳吧,为红卫兵不计报酬白白劳动就是为革命做贡献了。

黄花被拉到县里的临时组合的‘革命造反总指挥部’。她不停地反抗着,她越是反抗就越挨打。直到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才被红卫兵按住剃了阴阳头。不,比阴阳头更难看,叫‘罪犯头’。一个北京来的红卫兵说古代犯了罪的人就剃这种‘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头。就是头的中间全剃得光溜溜的,四周留下短头发。文革刚开始时,对待罪大恶极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分子,就专门剃这种头。在北京斗走资派就剃过这种头。红卫兵小将说;黄花怀疑毛主席亲手发动的文化大革命被坏人利用,是在含沙射影地污蔑我们红卫兵小将是坏人。是可忍,熟不可忍。她反对伟大领袖亲手发动的文化大革命,难道这还不是现行反革命吗?伟大领袖亲自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我们,说明文化大革命中,革命小将干得最好。革命小将们‘破四旧,立新功’,刘少奇那么大的官,不是被我们革命小将拉下马的吗?还有彭德怀等反党分子,不是被我们揪出来的吗?黄花戴的大牌子上写着;‘现行反革命、台湾特务’。一个造反派突发奇想;这么漂亮的女人肯定是破鞋。城里墙上的大字报上就专门画着刘少奇的夫人王光美,王光美的脖子上就挂着大破鞋嘛。黄花和王光美,都是大美女,美女就得挂破鞋才解恨,于是在大纸牌上又添写上两个大大的字‘破鞋’。还找来一只男人的旧布鞋,用剪子剪烂表示‘破鞋’后挂在黄花的脖子上。

批斗大会开始了。这些走资派、地、富、反、坏、右、臭老九、牛、鬼、蛇、神都低头弯腰站在主席台上。黄花的头被两个女红卫兵按下去。低着头的她往旁边一看,啊?是戈美丽的爹。因为戈美丽说过他爹从来不穿皮鞋,只穿千层底的布鞋,而且必须是手工做的。他爹的脚很小,只穿37 或38号码的鞋。不穿气眼鞋只穿农民们爱穿的傻鞋。戈县长说过他永远不会走资本主义道路,他要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那怕是穿衣戴帽也要工农大众化。戈县长的打扮远看像农民,近看还像农民。他说他就是农民。他张嘴闭嘴就是为广大农民兄弟全心全意地服务。也因此赢的上级领导的表扬,在大谷县当县长一当十几年。要不是文化大革命,一只胳膊,一只手,一手遮天的戈县长,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黄花只看脚就认定是戈县长。一个造反派上台来,手举红宝书用他的家乡土话高喊‘打倒大谷县的合楼小父[赫鲁晓夫]、走资派刘少奇的黑瓜[爪]牙------嘎[戈]完[万]蛋[丹]。’‘让我们哀[衷]心祝愿伟大领袖、伟大斗[导]师、伟大它[舵]手、伟大统师[帅]毛主席万嗽[寿]无强[无疆]、万嗽无强[无疆]、、、、、’口号没喊完,主席台上就出现了几个红卫兵。他们将这个念错了字,念得很难听的青年的头按下去。这个人很倔强,不低头、不服气。他使着劲用脚乱踢红卫兵,踢了这个踢那个,结果又上来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红卫兵才把他制住。红卫兵高喊;‘打倒现形反革命’、‘打倒现行反革命’。很快这个人也带上了大纸帽、大纸牌。好几个红卫兵按着他的头。这么一闹,结果批斗会开的时间很短。喊完口号后,只有为首的造反派念着张春桥的内部讲话,可是只念了个标题,混乱的会就开不下去了。于是台上喇叭里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阳光雨露禾苗长,干革命靠得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每次一唱这个歌,就表示大会结束。人们就边走边唱边边游行,走到城门跟前,就都自动散去,回家做饭去了。文化大革命其间,机关事业单位、学校、后来连工厂都不上班了。批斗、游行,迎接毛主席最新指示的发表,就是工作。有时是半夜里听到敲锣打鼓声,那是游行队伍接到了毛主席最新指示。每每接到最新指示都要出来游行。夜里听到枪声,那就是两派在武斗。无政府主义,派性越来越闹得凶,死人的事经常发生。

戴着大纸帽、大牌子的走资派、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臭老九的车在游街。黄花的‘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头上没有了大纸帽,但是看的人都没有笑的,有几个小孩笑,被大人喝骂住了。黄花光着头站在最后的一辆汽车上。第一辆汽车上是省级来的走资派和地区来的走资派。第二辆车上是县里的走资派戈美丽的爹,戈县长。同车的还有副县长。第三辆车上是反动学术权威教、坏分子,黄花光着头、脖子上还带着一只男人穿过的破布鞋。她被造反派押着站在汽车的前面中间。汽车缓慢行驶。车到了县中心的鼓楼下时,一个造反派朝黄花扔了一个臭鸡蛋,边扔边骂说;‘祸起红颜,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大破鞋。臭不要脸的’。黄花的额头被砸中,黑黄色的蛋汁流下来,臭不可闻。连押她的造反派都离开黄花往车后边去站着去了。黄花两只手用劲拽着车帮。她像个木头人,她紧闭双眼,也不知疼,不觉臭,任凭臭鸡蛋在脸上流。人们议论纷纷‘长得这么好看,做点什么不好呢,非要搞破鞋’、‘人们最恨的就是作风不好的女人,勾引男人的坏女人’、有个中学生问;‘破鞋是什么?’一个答;‘破鞋就是她和男人睡’。接着一个烂柿子砸在黄花的身上。黄花低着头闭着眼,耳朵却无法堵住,她听得真真切切的。她已经麻木不仁了。汽车拐到西街很快到了城门前。要出城了,造反派先把她从车上丢下来,车就扬长而去回省里了。这时黄花的几个弟弟都跑过来,背起姐姐往回走。校长、村长、还有不少的学生家长、学生等人都在跟着汽车跑。黄花的父母怕弟弟们出事,一直跟着儿子,坚决不许儿子们跟造反派闹,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姐姐已遭不幸,弟弟可不能拿鸡蛋去碰石头,吃这种哑吧亏。弟弟们跟着汽车跑,要不是父母死死地再三叮嘱不许与造反派冲突,几个弟弟会与红卫兵拼了命的。在那种气氛中,谁也无法解救黄花,只能跟着汽车跑。外县的汽车拉着他们拉来的走资派回他们县里去了。本县的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右派拉回原单位。黄花是外地造反派临时抓的,只能把她放在大街上。多亏弟弟们身强力壮跑得快,紧紧跟着汽车跑。汽车一停,弟弟背起姐姐往家里赶。人们同情地看着黄花趴在弟弟身上,像快死去的人一样,也好像真的死了。

村里人说;‘是那个王八蛋把她送给城里的造反派了?查一查,打断杂种的腿’、‘小祸跟城里跑得近,不会是他吧?’、‘可是这几天小祸病了,好几天不见他了’、‘能是谁呢?’、、、、、、怀疑归怀疑,又没处问去。红卫兵大串联,来了一批又一批,点燃了当地的革命烈火,挑起了派性斗争。看吧;传单、大字报、小字报、林副主席、江青、叶群、康生、戚本禹等文革领导的讲话、满天飞的小道消息左右着人们的大脑。革命群众站错了队,口号是‘革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今天中央出了一个赫鲁晓夫、明天就出来个大叛徒,后天揪出一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人们不知该跟着谁才对?不想惹火烧身的人,尽量装病,吃劳保,就当了[逍邀派]。

黄花的姑姑从太原戴着大纸帽被遣送回来,村里人都知道了黄花家有台湾亲戚,也许黄花是隐藏的台湾特务?可怎么看也不像呀?肯定是姑姑牵连了侄女黄花,造反派才来抓的黄花。他们猜可能又是太原来的[红卫]革命造反大队的造反派干的?但是有人说这次的造反派与上次的不同。上次好像是工厂的造反派。因为有人说上次从太原来的汽车上有工厂的名字。这次好像是省里、地区组织的。抓走黄花的能是谁呢?真是没地方问去。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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