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最近帮妈妈修改整理她的一部分回忆录,而这段经历的大背景正是国共战争时期,妈妈和家人一起经历了从东北到北平,北平和平解放,及返回东北的过程,算是“笔述”历史吧。所以我称之为《妈妈版的北平无战事》,现贴上来与大家分享。
- 新同学的秘密
- 再次搬家
1---3、新同学的秘密
六年级开学初,发生了一件不平常的事——一位新同学转入了我们班。所以说这件事不平常,是因为她是从哈尔滨来的!可能有不知道这段历史的人会问:哈尔滨怎么了?有什么不平常吗?是的,当时的哈尔滨对我来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因为当时沈阳是中央军统治的地区,而哈尔滨是“共军”的地盘,也就是解放区。新同学从那个我所不了解的地方转来,使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这位新同学叫李已明,而她的妹妹李已红则同时转入我妹妹读的四年级。这两姐妹都很聪明活跃。李以明恰好被赫老师安排与我同桌,我们俩很快便熟悉起来,并逐渐成为好朋友。
有一天,李以明挺神秘地对我说:父亲给我们姐俩起的名字是很有深意的。父亲写了四句诗送给我们——“东方以明,中华以红,李氏姐妹,虽雌亦雄。”她说完特别嘱咐我,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些。听了李以明的话,我很受震动,我猜想李以明的父亲也许就是共产党吧!但又一想,那四句诗写的那么直白,难道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但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李以明和她的家庭是不一般的。我也许知道了一件我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使我的心感到沉甸甸的,它也许会涉及一个家庭的命运。所以关于李以明和她的家庭以及她说的那些话,我确实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我的父母。
1---4、再次搬家
一九四七年,东北各地解放战争越打越激烈。我们家虽然生活刚刚平稳,但战事所迫,又面临迁移。
记得这一年十一月的一天,父亲下班回家对母亲说:上边正张罗把东北大学迁往北平,咱们家怎么办?母亲回答: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随迁不容易,留在沈阳不走,仗打起来也不好办,还是等一等再说吧。当时家里共10口人,除父母外还有奶奶、大哥、大嫂、以及兄弟姐妹。这一大家子人,迁移确实不容易。
过了年,虽然沈阳市里还很热闹,人们照常过日子,但有关战事的消息却不断的传来,最让人紧张的是,传说解放军要打锦州。这个咽喉要道如果不在中央军的手中,迁校北平就更加困难了。于是随不随学校搬迁便提到日程上来了。家里经过反复商量,最后还是决定随学校搬迁。一来父亲的工作暂时能够保住,一家人衣食有着落,二来避免了马上直接面对战争。可是这时沈阳与北平之间的火车不通车了,有些地方的铁路已经被破坏,校方说,政府已经和有关方面联系好,教职工及家属可以搭乘美国援助中央军运送战略物资的陈纳德飞行队的运输机分批去北平,票价很便宜。而此时母亲生下妹妹光立刚刚满月。家里的其他人——父亲加上我们几个大孩子,就在母亲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忙着清理东西。要带的主要是家人的衣物、行李和父亲的书籍。家里的书太多,光是爷爷当年买的商务印书馆编印出版的《万有文库》就有一千多种三千多本书。上飞机行李限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书全部带走,父亲只好忍痛割爱把与他教学关系不大的非文史类、非中外名著的书扔掉。
一九四八年四月上旬,除父亲一人外(学校规定,家属先行,职工断后),我们全家和另外几家一起上了一架飞机。这架飞机不算大,机舱中间堆放着用大苫布盖着的物资,只在两边靠飞机舷窗旁各有一行很简单的座位供我们乘坐。这天天气不太好,天空云量较多。升空后,飞机始终在云层中穿行,忽升忽降,就像一只小船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颠簸。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第一次乘飞机。开始时紧张害怕,后来便是翻肠倒肚地呕吐。飞机上升的那一刻,感觉还好一些,而当忽然下降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人的五脏六腑向上提,似乎要把它们从你的嘴里提出来一样。开始人们还用机上提供的牛皮纸袋接住呕吐物,但后来有人的牛皮纸袋已经装不下了,有人晕得东倒西歪也顾不上用纸袋去接,所以到处都沾满了呕吐物,人们的衣服、鞋袜、机舱的地面上、物资的苫布上那儿都是,真是一片狼藉。行程两个多小时,时间本不算长,但在大家的心里,仿佛时间长得像一生一世一样。当飞机降落在北平的南苑机场时,每个人都好像从一场灾难中逃出来似的。下了飞机,好几个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辈子我再也不坐飞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