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栋从自己的豪宅里走了出来,一开始步子是快的,怕任晓再追他,后来步子渐渐地沉重起来,他还是不能相信任晓做出了这样恶毒的事,也不能相信自己刚刚开始的新生活就这样结束,也不能相信自己是不能帮助馨美的。他再怎么狠心,也是不能把自己的妻子推到监狱里头的。
帮不上馨美,他也不能逃避,还是给馨美打了电话,馨美问他,“文栋,你在哪里?”
文栋说,“我出来透透气,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然后他把任晓不愿意对馨美所在医院承认自己写匿名信的事实说给馨美听。
馨美静静地听完,然后幽幽地道,“对不起你的是我,是我撺掇你和任晓结婚的,是我借了你的钱,所以我也付出了代价。我当时不想拿你的钱的,可是陈朔当时有抑郁症;陈朔当时也不想让我借你的钱的,可是他想着我又上班又考医生压力太大,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
她的平静,反而让文栋很心疼,“馨美,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钱是小事,或者只是个导火索。我是大人了,我一切的生活都是我来拿的主意。你别担心我,我本来也四海为家。”
馨美听到四海为家,更难过了,“那你准备怎么打算?”
“我要先和她分开,冷静下。”
文栋说完,馨美开始抽泣起来,也许她的存在,她存在文栋的周围,就是对文栋最大的伤害。
“别哭了,馨美!那你要联系中国原来单位的主任给你作证吗?”文栋问。
馨美说,“我想现在也许不需要我做什么,我明天去医院里问问。那你住哪里呢?”
“旅馆多的是,你别担心。”文栋安慰着馨美。
两人都担心着对方,却又不能帮上对方什么忙,一时间也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她又不放心地给文栋打了电话,安慰他,“也许事情不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即使这个医院不要她了,明年再申请别的医院,实在不行,就再回去做研究,只要肯干,天无绝人之路。”
“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文栋厚重的声音。
两人又挂了电话。
其实最让馨美伤心的是好友的背叛,让她心如刀绞,又觉得一切都还在梦中。
“妈妈,妈妈!”豆豆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求妈妈抱。馨美一下子从悲伤中抽离了出来,多可爱的孩子!他正需要她。她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中,“给我力量吧,儿子!”她在心里呼唤。
儿子的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朝她脸上抹去,似乎为她抹眼泪。他还不太会说话,但他懂得妈妈的脸色。儿子是降入到她生命里的小精灵。
她站了起来,准备给儿子洗澡,陈朔忙说我来,她坚持说,“我来吧!”她喜欢给儿子洗澡,给他洗澡是一种享受。
儿子在澡盆里玩得很惬意,水花飞溅,她看着儿子,满脸是笑,满眼的水汽和浴室里的蒸汽混合在一起,她的目光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家乡的玉米地,小学简陋的宿舍,大学里挂满蚊帐的宿舍,陈朔在台上为她唱歌的情形,和在美国自己买的房子的欣喜,一路走来,多少欢声笑语。
陈朔没有离开,两个人和儿子戏耍,享受着美好短暂的时刻。
“我是幸运的。”晚上馨美躺在床上这样想着,以为自己可以入睡,因为已困极,但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陈朔也一样,无法入睡,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两人抱在一起叹了会儿气。
过了一会儿,陈朔说,“别担心,我养得起你,我养你一辈子,你正好给咱们生个老二。”
“还老二呢!老大都快养不起了!”馨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朔把馨美搂了搂,“别怕,就是你没工作了也没事儿,美国不是好多女人不工作,做家庭妇女吗?她们一气生四五个孩子,有的政府一个月还能给一千块钱的补贴,租个房子也就一千五六,自己再出个几百就行了,小孩子上学都不用交饭费,而且人家活得多滋润!”
“谁想活到让政府养的份儿上啊?”馨美说。她才不甘心做一个家庭主妇呢,既然到美国来,就要实现自己的一番价值,带孩子在哪儿不能带,非要到美国来带?
“那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是说我们终归是饿不死的。再说我们也不会到那个份儿上,你别胡思乱想了!”
“那你也别胡思乱想了!”馨美往陈朔的怀里钻了钻。
两个人同时感到,在这难熬的时刻,有对方真心地陪着,弥足珍贵!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惧怕。
当天晚上夫妻俩没睡了几个小时,馨美脑子里是任晓对着她是人而背对着她是魔鬼的脸,在床上一顿折腾后还是没睡着,一看陈朔,陈朔的眼睛在黑暗中圆睁着。陈朔的性格比较沉稳,现在也沉不住气了,对写匿名信这样砸人饭碗的行为不可理解,他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就只剩下气愤和这漫漫长夜。妻子几年的辛苦,就这样被握在别人手里。都说美国凭本事,凭刻苦吃饭,可是馨美也刻苦了,也考过了,这时偏偏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一样。
第二天馨美按平时的时间起了床,结果听到外面下起了大雨,馨美洗漱完毕,飞身上车。
车刚出了车库,陈朔赤着脚追了出来,把包递给她,又塞给她一个香蕉和一瓶水,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叮嘱她小心开车。
馨美两眼含着泪和老公道了别。
在困难的时候,丈夫的陪伴和关心,是她心底的温暖。
结果上了高速不久,前面的车子蠕动着,车山车海,两辆警车闪亮亮地在前方,救护车里走出人来,正在往一辆SUV走去,这辆车的副驾驶门已经凹进去一大截,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死是活。医生出身的馨美一下就惊出了一身的汗,心里祈祷着车里的人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幸。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悲惨的事情发生,每个人都挣扎过。
两行泪顺着馨美的眼角流了下来,沿着双颊,流到了嘴角。她这样四肢健全地活着,多好啊!只要四肢健全地活着,就没有什么困难,有的,也不过只是考验。又仿佛人来到世间,是有一定的路线的,躲也躲不过。
她不怕了。相比车祸引起的四肢不全,她宁愿选择被人写匿名信。
馨美又想起看过的琼瑶阿姨的小说,琼瑶阿姨写出那么多不食人间烟火美丽纯情的的少男少女爱情童话,真是哄死人不犯罪。
可转眼又觉得这样谴责琼瑶阿姨不公平,毕竟在高中几年枯燥的生活里,琼瑶阿姨给她心里脑里奠定了坚实的浪漫主义和完美主义的基础,让她相信爱情是唯美的,是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可轻看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车开到了医院,她毫无选择地迟到了。
她在别人给她写了匿名信的第二天迟到了。
她从来没有迟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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