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即公元817年二月初七(丁酉),新任唐邓节度使李愬部下十将(将校官名)生擒淮西叛将吴元济麾下骁将丁士良。二月十八(戊申),成为李愬部将的丁士良生擒了淮西大将吴秀琳的部将陈光洽回来。
鄂岳观察使李道古带兵出了穆陵关,并于二月二十四(甲寅)进攻申州,攻克了外城,接着进攻子城。城中守将在夜里出兵反击,结果李道古的部众惊乱而溃败,死了很多人。李道古是曹王李皋的儿子。
淮西地区连续几年经历兵乱,官府竭尽仓库存粮供给士兵,因此百姓都缺乏粮食,只好靠采摘菱芡或钓鱼捉鳖或打杀鸟兽度日,结果连这些也都没了,最终只好相拥着参加官军,前后有五千余户。叛军也担心百姓消耗粮食,所以也不禁止。二月三十(庚申),唐宪宗李纯下敕,要在许汝行营附近设置行郾城,安排从叛军城里前来归降的民户,并挑选县令去安抚和养育他们,同时派兵保卫。
三月初二(壬戌),昭义节度使郗士美在柏乡被成德兵马打败,阵亡了一千人。三月初五(乙丑),李愬从唐州迁移到宜阳栅。
三月初八(戊辰),唐宪宗为横海节度使(即沧州)程执恭赐名为程权。同时,太常寺议定李吉甫谥号为“敬宪”,而度支郎中张仲方表示非议。唐宪宗很愤怒,将他贬为遂州司马,然后赐李吉甫谥号为忠。
三月十七(丁丑),出现月亮靠近心后星的天象。次日,反叛的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派兵二万入侵东光,截断白桥路。程权无法抵御,只好率众回归沧州。
早些时候,吴元济的大将吴秀琳派人告诉李愬,说要带着文城栅投降他。三月二十八(戊子《旧唐书》作五天前即癸未),李愬带兵抵达文城西面五里地外,然后派唐州刺史李进诚率领甲士八千来到城下。城上矢石如雨,众人不得前进。李进诚派人回来汇报说:“贼人诈降,不能相信。”李愬说:“他不过在等待我的到来而已。”当即亲自来到城下。吴秀琳果然约束兵马,自己出城投身在李愬的马足之下。李愬抚摸着他的背脊予以慰劳,招降了他的三千部众。吴秀琳部将李宪既有才又勇猛,李愬将他改名为李忠义而起用了他。他还将那里的妇女都迁移到唐州,然后占据了文城。于是唐、邓军队的士气复振,人人都有作战的决心。叛军中前来归降的络绎不绝,李愬随他们自己的方便安置了他们。得知父母还在的,他还发给谷粟布帛打发他们回家,说:“你们都是皇上的臣民,不要抛弃自己的亲戚。”大家无不感动得流泪。
三月二十九(己丑),李愬派山河十将(将校官名)董少玢等人分兵攻打吴元济的各座栅寨。当天,董少玢拿下马鞍山,还攻拔了路口栅。夏四月初二(辛卯),山河十将马少良攻下嵖岈山,生擒淮西将领柳子野。
早些时候,其他各路官军和淮西兵马隔着溵水驻军。官军互相观望,都不敢渡过溵水作战。陈许兵马使王沛先带兵五千渡过溵水,占据要冲,并在那里筑城,于是河阳、宣武、河东、魏博等军队也相继渡过溵水,进逼郾城。也在四月初二(通鉴作三月二十七丁亥,《新唐书》则说四月初六乙未),李光颜在郾城打败淮西兵马三万,吴元济的大将张伯良逃走。官军杀了淮西的士卒什之二三。还缴获一千匹马和三万兵器盔甲。
吴元济任命蔡州人董昌龄为郾城令,并将他母亲杨氏扣作人质。杨氏跟董昌龄说:“顺死强于逆生。你抛弃逆臣,即使我因此而死,你也是孝子。你跟从逆臣,我即使活着也等于是你杀了我。”刚好官军包围青陵,断绝了郾城的归路;郾城守将邓怀金和董昌龄商议对策,董昌龄劝他归降朝廷。邓怀金于是向李光颜请降,派人跟他说:“城里士兵的父母妻儿都在蔡州。还请李公前来攻城,我举烽火求救。救兵一旦过来,李公可以迎头痛击,蔡兵必定失败。那时我再投降,这样我们的父母妻儿或许能够免于被害。”李光颜同意了。四月初六(乙未,《旧唐书》作五月初八丁卯),董昌龄和邓怀金举城投降,李光颜于是带兵占据了郾城。吴元济得知郾城失守,非常恐惧。当时他的部将董重质带领骡军守卫洄曲,吴元济便将自己的亲信以及守城士卒全送到董重质那里,帮助他抵御官军。
李愬的山河十将妫雅和田智荣也攻下冶炉城。四月初七(丙申),另一员十将阎士荣攻下白狗和汶港二栅。
四月十二(辛丑),驸马都尉于季友在为嫡母服丧时,和进士刘师服欢宴夜饮。事情被发觉后,于季友被削去官爵,鞭苔四十后送到忠州安置;刘师服也被鞭笞四十,发配到连州。户部尚书于頔因为不能训导儿子,也被削减官阶。
四月十四(癸卯),妫雅和田智荣又攻破西平。四月十七(丙午),游弈兵马使王义攻破楚城。
四月二十(己酉),朝廷拿出太仓谷粟二十五万石在西京低价贱卖,赈济饥民。四月二十一(庚戌),唐宪宗下敕将蔡州的吴房县改名为遂平县,并将县治移置到文城栅南的新城里。
五月初二(辛酉),李愬派柳子野和李忠义袭击郎山,生擒了吴元济的守将梁希果。
五月十五(甲戌),渭南下大雨和冰雹,宫中有人被砸死。
六镇讨伐王承宗的兵马共有十来万,环绕成德地盘数千里,既没有统帅,各军相离又远,行动很难协调,因此出征两年了都没进展,而千里后勤供应和粮草运输,光牛驴就死了什之四五。幽州的刘总占领武强后,带兵出境才五里就停顿不进,朝廷每月还得给他军饷十五万缗。宰相李逢吉和多数朝臣都进言说:“朝廷应当并力先去征服淮西,等到淮西平定后,再利用得胜的优势,回取恒冀。那时不过就像在地上拾起一根草芥那么容易!”唐宪宗虽然一直犹豫,但最终还是听从了。五月十七(丙子),他下诏暂时撤销河北行营,各节度使回到自己的镇所,专门集中兵力讨伐淮、蔡的吴元济。
五月十八(丁丑),李愬派方城镇遏使李荣宗攻打并占领了青喜城。李愬每次得到降兵时,必定要亲自询问他们,因此对敌兵境内各种情况都非常熟悉。李愬厚待吴秀琳,和他一道商量攻取蔡州的谋略。吴秀琳说:“李公要想夺取蔡州,非得到李祐不可,我是无能为力。”李祐是淮西的一员骑将,有勇有谋,负责守卫兴桥栅,经常带兵侵暴官军。
五月二十一(庚辰),李祐带领士卒到张柴村枪收麦子,李愬召厢虞候史用诚前来,告戒他说:“你带上三百骑兵埋伏在他们那里的森林中,再让人在前头摇动旗帜,做出准备烧了他们的麦子积储的样子。李祐历来看不起官军,必定会只带着少数轻骑来赶你们。到时你埋伏的骑兵就可以冲出来,一定能生擒了他。”史用诚按照李愬的计谋实行,果然生擒了李祐回来。将士因为李祐平时杀害了很多官军,争相请求杀了他。但李愬不肯,反而亲自为他释缚,用客礼相待(《旧唐书》说:闰五月初四癸巳,随唐节度使李酝奏称在吴房打败贼兵,获贼将李祐。《新唐书》说:五月酉,李愬又败之于张柴。估计指一回事)。
当时李愬想要袭取蔡州,但对这谋略严加保密,只召李祐和李忠义前来,屏退身边的人跟他们密探,有时甚至谈到半夜,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诸将担心李祐可能变卦,大多都劝谏李愬要防着他。但李愬反而待李祐益更好。将士们因此都很不高兴,其他官军每天都有人送信说李祐会是贼兵的内应,还说探明贼人密谋的人都清楚知道这事。李愬担心对李祐的诽谤会先传到唐宪宗那里,到时自己都来不及救他,所以拉着李祐的手哭道:“难道上天不想平定了这贼人吗?为何我们二人相知如此之深,而不能堵住众人的口舌?”于是他跟部将们说:“你们既然如此怀疑李祐,那么我就将他送给天子处死。”于是将李祐拷上枷锁押送到京师。但他先行秘密上表,讲明这情况,还说:“陛下如果杀了李祐,那么伐蔡就无法成功。”唐宪宗根据他的意思下诏释放了李祐,将他送还给李愬。李愬见了他喜出望外,握着他的手说:“你没事,这真是社稷神灵的保佑!”于是署任他为散兵马使,让他佩刀巡警,自由出入帐中。他有时还和李祐睡在一起,通宵达旦地私下交谈。有人在帐外窃听,但只听到李祐感激痛哭的声音。当时唐、随节度使的总部牙队有三千人,号称六院兵马,都是山南东道的精锐。李愬又任命李祐为六院兵马使。
根据原先的军令,为叛军细作提供食宿的人,全家都将被杀。李愬革除了这道军令,反而鼓励人们厚待细作。不少细作也都来归降,把敌情详细告知李愬,所以李愬更加清楚叛军的虚实。五月二十六(乙酉),李愬派兵攻打朗山,结果淮西兵马前来救援,官军失利。大家无不惆怅怨恨,只有李愬独自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计谋!”他接着招募了敢死士三千人,号称突将,一天到晚亲自教习他们,使他们经常做好出发的准备,想用他们袭取蔡州。但因为那时长期下雨,他们驻军的地方积水,所以这计划没有实现。
闰五月初十(己亥),唐宪宗任命尚书左丞许孟容为东都留守兼都畿防御使。当时东畿民户因为供给出征大军,所以沉重负担,尤其困苦。路上总挤满几千辆运输粮草的牛车,多数农民只能靠驴子耕地。同一天,卫尉卿程异从江、淮一带回来,带回那里为军队提供的一百八十五万缗钱。
谏议大夫韦绶兼任太子侍读,总是用珍肴美膳招待太子,还用诙谐笑话来取悦他。唐宪宗听说后,于闰五月十八(丁未)罢免了严绶侍读的职位,很快又把他支出朝廷去当虔州刺史。严绶是京兆人。
闰五月二十(己酉),朝廷修建了蓬莱池的周廊四百间。
六月初一(己未),唐宪宗因为他成功带钱回来,所以任命程异为盐铁使,取代王播。
再说,吴元济见到不少部将反叛,官军又连破他的三座栅寨,兵势也日益窘迫,只好于六月初四(壬戌)上表谢罪,表示愿意束身归朝。唐宪宗派中使赐给他一道诏书,答应不会处死他。然而吴元济受到身边人以及大将董重质的制约,最终没能离开蔡州,到长安入朝。
六月二十七(乙酉),京师下暴雨,含元殿里的一根大柱倾斜,长安城里水深三尺,损坏了街坊民居二千家。
秋七月初五(壬辰),唐宪宗下诏,因为定州闹饥荒,鼓励富人捐献谷粟,朝廷将授予官职,并减少选官数量和越次提拔。这期间河北水灾,邢、洺二州尤其严重,平地有的水深二丈。
七月十七(甲辰),户部尚书于頔请求退休致仕,但唐宪宗没有答应。同时,岭南节度使崔咏去世。
七月二十二(己酉,〈旧唐书〉误作乙酉),唐宪宗下敕说:“今后左降官以及因失责被贬谪的正员官等,都必须从到任时算起,经五次考核满意后,才能量移(酌量移到近处)。如果未满五次考核而遇到恩赦的,则根据过失的情节轻重处理。如犯有十恶大逆或受到贪赃受贿牵连的,则必须奏请朝廷再作决定。”
当初,国子祭酒孔戣任华州刺史。明州那时每年都进贡蚶、蛤、淡菜,但通过水陆运输这些东西既辛劳百姓又耗费开支,所以孔戣上奏请求取消。崔咏死后,宰相上奏拟定了取代崔咏的几个名单,但唐宪宗都不用,还说:“近来有个谏止进贡蚶、蛤、淡菜的人,忘了是谁。可找到那人让他替代。”七月二十三(庚戌),唐宪宗任命孔戣为广州刺史兼岭南节度使。
诸军讨伐淮、蔡,四年了还无法征服吴元济。为军队提供后勤给百姓带来很大困弊,农夫甚至只能靠驴子耕地。唐宪宗也感到头疼,便征求宰相们的意见。李逢吉等人争相提议,说师老财竭,朝廷应当罢兵,但只有裴度没说话。唐宪宗问他,裴度说:“臣请求亲自前往督战。”七月二十八(乙卯),唐宪宗再次问裴度道:“爱卿真能为朕出行吗?”裴度说:“臣誓不与此贼共生。臣近来阅读了吴元济的表章,发现他的局势着实非常窘迫,只是因为诸将不能齐心协力,不肯一道用力逼迫他,所以他才尚未投降而已。如果臣亲自前往行营,诸将担心臣夺了他们的功劳,必定会争先进军破贼。”唐宪宗非常高兴,第二天就任命裴度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义节度使,并出任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他又任命户部侍郎崔群为中书侍郎和同平章事。制书下达时,裴度觉得韩弘已经是都统了,自己不想再任招讨使,便请求只称宣慰处置使。他还上奏,让刑部侍郎马总兼御史大夫,出任宣慰副使;让右庶子韩愈兼御史中丞,出任彰义行军司马;让司勋员外郎李正封、都官员外郎冯宿、礼部员外郎李宗闵皆兼侍御史,出任判官书记,跟从裴度出征。唐宪宗都同意了。裴度临行前,跟唐宪宗说:“臣如果把贼人消灭,那么朝见天子就有确定日期。但如果贼人还在,那么臣回归宫阙就不知何时了。”唐宪宗为此感动得流泪。他还下诏将郾城作为蔡州行营的治所。
八月初三(庚申),裴度离开长安奔赴行营。唐宪宗下敕派神策军三百人护送他前往,还亲自登御通化门慰劳送行。裴度望着门楼下拜了两次,然后含泪告辞,唐宪宗还赐给他一条犀牛皮带。右神武将军张茂和是张茂昭的弟弟,曾向裴度炫耀自己的胆略,因此裴度奏请他为都押牙,但张茂和称病不肯就任。裴度奏请朝廷将他处斩,唐宪宗说:“他出身忠顺的门第,但朕答应为爱卿将他贬到边远去。”次日,唐宪宗果然将张茂和贬为永州司马,然后任命嘉王傅高承简为都押牙。高承简是高崇文的儿子。
李逢吉不想朝廷继续讨伐蔡州。翰林学士令狐楚和李逢吉关系良好,裴度担心他联合朝廷内外反战势力破坏他的行动,便请求在制书上改动数字,趁机指责起草制书的人措辞失当。八月初五(壬戌),唐宪宗罢免了令狐楚翰林的职位,改任中书舍人。
同时,唐宪宗还任命河南尹辛秘为潞府长史兼昭义军节度使,取代郗士美;任命郗士美为工部尚书,孟简为户部侍郎。
再说,李光颜和乌重胤与淮西兵马作战。八月初六(癸亥),他们在贾店战败。
八月十一(戊辰),唐宪宗任命同州刺史张正甫为河南尹。
裴度经过襄城南面的白草原时,淮西人派七百骁骑截击他。襄城镇将楚丘人曹华事先得到情报,有所防备,因此击退了他们。裴度虽然辞去了招讨使的名位,其实实行元帅的职责,并将郾城作为治所。八月二十七(甲申),他抵达郾城。先前,诸道各有中使监军,进退不由主将决定;打了胜仗中使总是抢先派人向朝廷献捷,失利了则对诸将百般凌辱。裴度赴任后当即奏请取消监军,诸将这才得以自主军事决定,因此经常打胜仗。
要想知道裴度讨伐淮西的进展如何,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