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11月17日, 星期五
托马斯·盖斯伯特是研究所的实习生,相当于学员。他27岁,有着高高的个子和深蓝的眼睛,有点儿长的棕色头发中分,披散在额头上。盖斯伯特是个有经验的渔夫,打枪也百发百中,经常在树林里呆很长时间。他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牛仔靴,喜欢无视权威。他是个本地男孩,就在德特克要塞附近长大。父亲是研究所的首席建筑工程师,就是修理和运转高危区域的那个人。汤姆·盖斯伯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父亲带他参观过研究所,汤姆透过厚厚的玻璃窗,盯着那些穿着太空服的人,觉得他们穿着太空服很酷。现在他很高兴自己也可以这么做了。
研究所雇他来操作电子显微镜。电子显微镜利用一束电子来显示病毒之类的微小物体的图像,这在病毒实验室是个必不可少的工具,因为可以用它来给一小块肉照相,在肉里找到病毒。对盖斯伯特来说,辨识致病菌株以及给病毒分类就像拣选蝴蝶和收集花朵一样。他喜欢内心的孤独和被世界遗忘的感觉。穿着太空服在高危区域走来走去,拿着一架装着未知的致死病毒的试管,这让他觉得平静安宁。他喜欢独自进四级实验室,尤其是午夜时分,而不是有个同伴。但是他喜欢花大量时间工作的习惯已经开始影响他的个人生活了,他的婚姻濒临破裂,他和妻子9月份开始分居,而他在家庭生活上的问题则使他更深地埋在四级实验室。
盖斯伯特生活里除了工作以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户外,钓黑鲈鱼或者打鹿。他打猎是为了获取肉,他把鹿肉分给家人。等他得到了足够的肉,打猎就是为了战利品。每年感恩节左右,他会去西弗吉尼亚打猎。他和一些同伴们会为了猎鹿季节的开始而租一栋房子。他的朋友们不太清楚他的职业是什么,他也懒得费唇舌向他们解释。
盖斯伯特喜欢看很多病毒样本,把这作为提高自己操作电子显微镜技能的一种方法。他在学习怎么能靠眼睛看微粒的照片来分辨致病病毒。当那个卡蒂诺男孩儿的样本从非洲运到时,他被吸引住了。卡蒂诺菌株是一团乱麻,像一堆6、U、g、Y、蛇、Cheerio和半液化的人肉混杂在一起,盖斯伯特花了太长时间盯着这个病毒,这个自然界真正让人恐怖的东西之一,以致于病毒的形状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汤姆·盖斯伯特听说了弗吉尼亚的病猴子,他想给猴子肉照相,看自己能否辨别出其中的猴出血热病毒微粒。11月17日周五早晨,丹·戴尔加德杀死所有F室猴子的第二天,盖斯伯特决定看看试管里已经成熟的猴子细胞。他想在去感恩节狩猎之前用光学显微镜检查一下这些细胞,看能否观察到什么变化。光学显微镜是一般的用镜片来对焦光线的显微镜。
周五早上9点,他穿上外科手术服,戴了纸口罩,进入三级实验室,那些烧瓶就放在这个实验室里保持温度。他在实验室碰到了琼·罗德里克,那个做雷斯顿培养液的技术员,她正在用显微镜的双筒目镜观察一个小烧瓶。烧瓶里有感染了猴出血热病毒的细胞,病毒是从O53猴子身上来的。
她转向盖斯伯特; “这个烧瓶里有些古怪的东西。”她说。
烧瓶是个典型的病毒烧瓶,大概人的拇指那么大,透明塑料做的,可以放在显微镜下直接看到烧瓶里面,有个黑色的螺旋盖。
盖斯伯特通过显微镜的目镜观察,看到烧瓶里面是个复杂的世界。就像生物学一贯的问题,你得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大自然的形式是深奥而复杂的,千变万化。他看到到处都是细胞,它们是小袋子,每个都有个核,就是个靠近中心的深色斑点。细胞看上去有点儿像煎了一面的鸡蛋,蛋黄就是细胞核。
活细胞一般会粘在烧瓶底部,形成一层活地毯 – 细胞生长的时候喜欢依附在别的东西上。地毯好像被蛾子吃了,细胞死了,漂浮走了,在地毯上留下一些窟窿。
盖斯伯特检查了所有烧瓶,大部分看起来都一样,就像被蛾子吃了的地毯。它们看起来状态很差,像是病了。有什么东西在杀死这些细胞。它们肿胀起来,看着胖胖的,好像怀孕了。汤姆可以看出来它们含有颗粒和斑点,斑点像胡椒似的,好像有人在煎鸡蛋里撒了胡椒。他好像看到胡椒里有反光,好像光线透过水晶发着微光。水晶?这些细胞病得都脱形了。它们病得很重,因为烧瓶里的液体乳白色,而且被爆炸了的死细胞弄得很混浊。
他们决定他们的上司彼得·贾令应该看一下。盖斯伯特去找贾令。他从三级实验室出去,脱掉手术服,洗了个澡,穿上便装,进了贾令的办公室。然后他和贾令又回到三级实验室。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在更衣室更衣,穿上手术服。当他们准备好了 – 穿得像外科医生似的 – 就进入实验室,在显微镜的目镜前坐下。盖斯伯特对他说:“那个烧瓶里有些非常奇怪的东西,我不确定是什么,不像是猴出血热。”
贾令看了看。他看到烧瓶变得奶白色,好像变质了。“这个被污染了。”他说。“这些细胞开花了,成了凝块。”细胞爆炸了,死了。“它们离开塑料瓶了。”他说。“离开塑料瓶”是指死细胞从烧瓶表面剥离,漂浮进液体培养基里。他觉得野生菌株可能入侵了细胞培养液,培养病毒的时候这是个很讨厌但很常见的事件,可以毁掉整个烧瓶。野生菌株消灭了细胞培养液,吃掉它,而且它们在生长的时候会在空气中制造各种气味,而病毒在杀死细胞时是不会释放任何气味的。贾令猜烧瓶里的培养液是被一种常见的土壤细菌 – 假单细胞菌破坏的。这种细菌生活在土壤里,每个人的后院和指甲缝里都有,是地球上最普通的生命体。它经常会进入细胞培养液,破坏它们。
贾令拧开小黑盖,在烧瓶上扇扇手,把味道扇到鼻子边,然后吸了一下。嗯,奇怪,没有味道。
他对汤姆·盖斯伯特说:“你闻过假单细胞菌吗?”
“没有。”汤姆回答。
“闻起来像淳果篮[1]的葡萄汁。这儿。。。”他把烧瓶递给汤姆。
汤姆闻了一下,没有味道。
贾令把烧瓶拿回来又吸了一下,他的鼻子没有闻到任何东西。但是烧瓶是奶白色的,细胞又开花了。他困惑了。他把瓶子递回给汤姆,说:“ 把它放到光束下,我们看看。”他说放到光束下是指用电子显微镜看看。电子显微镜比光学显微镜要强有力得多,可以看到生物内部的宇宙更深处。
盖斯伯特把一些奶白色液体从烧瓶倒入试管里,在离心机里转起来。试管底部聚集了一小片灰色渗出物 – 是一小片死了和快死的细胞。这一小片就一个针头大小,浅棕色。盖斯伯特觉得它像一小块儿土豆泥。他用木棍把这小片挑出来,浸到塑料树脂里来保存它。但是现在他满脑子就是狩猎季。当天,周五下午,他回家去整理了行李。他原计划开他的福特野马,但车坏了。他的一个打猎伙伴就用皮卡去接他,把盖斯伯特的行李袋和猎枪盒子装上,出发去打猎。当纤维病毒在人体里激增的时候,潜伏期是3到18天,病毒微粒的数量在血液里会稳定地增长。然后头疼就开始出现了。
[1] 美国一个果汁品牌:Welc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