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田埂上的女人》 文:香人小李 诵:宋扬/香人小李 这是一片待收的玉米地,密不透风的叶子还竭尽所能地释放着仅有的一丝绿色,玉米棒子垂着黄发偎在秧子的腰间,从垅头顺着畦向里望去,齐刷刷的线抻的一般。地的中间已经打出了一条车道,放倒的玉米秸一小堆一小堆整齐地躺在两边。 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小镐,在两排玉米秸间的田埂上缓缓地走着。那是一个体格健硕的女人,宽宽的肩,浑圆的臀,挺挺的胸。她的头发很乱,一缕缕地飞散着,像朵盛开的野菊花。她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忧愁。她慢慢地走在田埂上,时不时地向地头张望。西斜的余辉不经意地打在晃来晃去磨得锃亮的镐背上,闪跳着刺眼的光。 女人走到地头,把镐放到地上,背起筐,转过身子又向路上望了望,叹了口气,扭头钻进玉米地里。伴随着音乐般的咔咔声,女人背后的筐一会儿就沉重起来。女人就把满满一筐玉米棒子倒在脚下,又接着向前掰。女人的两手灵活而有力,攥住,只一拧,咔叭一声,玉米棒子就下来了。女人一勾手,玉米棒子便乖巧地钻入筐里。枯干的玉米梢子被压震得哗哗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金蝶似的。 长长的两畦就快要掰到头了。女人停下来喘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背上一下子羽毛似地轻起来。一回头,一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把满是玉米棒子的筐托了起来。女人看着他。男人也看着她。男人说:“我来吧!” 把筐扣在地上,右手一提,满满一筐玉米棒子哗地就滚在地上。男人把背带麻利地套在自己的肩上,在紧挨着女人的两畦掰起来。女人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盈,咔叭咔叭的声音也更加紧凑起来。女人把掰下的玉米捧子一个个准确地投向男人背后的筐。筐很快就满了。男人就钻到女人的畦里,把玉米棒子倒在地上,又把筐重新背在肩上。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听到哗啦哗啦玉米叶子的摩擦声和咔叭咔叭玉米棒子离开母体的断裂声。偶尔一两只黄绿色的蚂蚱在玉米地上空哒哒哒地飞过。 一块地很快就掰完了。两个人坐在玉米秸上休息。女人的脸红红的,满是汗,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男人见了就问:“你累了吧?” 女人用袖子擦了下脸,说:“不累,就是有点渴!” 男人就找了一棵绿绿的没长棒子的秧,抡起镐把根部的三节刨下来,递给女人,说:“吃吧,准保甜!” 女人接过来,用雪白的牙齿剥开,很有滋味地吮嚼起来,说:“真甜!” 两人又不再说话。男人用小镐一下一下刨着脚边的地,看着女人慢慢地吃剩最后一节。半响,男人突然说:“我想回来。” 女人愣了一下,说:“你疯了吗?好不容易闯出的路子!” 男人说:“这两年,家里外边就忙了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女人的眼圈红润起来,嘴动了动,没有说话。男人的镐停下来,接着说:“这个家不能总拖累你呀,有合适的,你……你就走吧!” 女人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盯着男人说:“我走了,那瘫在炕上的爹妈咋办?还有……这地谁种?总不能荒着吧?” “可也总不能拖累你一辈子吧!” 男人说,“我回来!” 女人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男人就应该在外面闯吗!再说,你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呢吗?等你成了家,我再走!” 男人盯着女人的眼睛,说:“那如果我一辈子不成家呢?” 女人盯着男人的眼睛说:“那我就一辈子不走!” 说完腾地一下站起来,拿起镐吭吭地刨起玉米秧来。小镐一上一下地飞舞着,闪动着银光。玉米秧一棵棵驯服地倒在女人的怀里。男人也站起来,大声地喊:“嫂子!其实我也舍不得你和小毛走呀!” 女人的心震颤了一下,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自己可怜的小毛,还没出世就没有了父亲。想起小毛,女人就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就想起丈夫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女人是含着泪答应丈夫要照顾好这个家的。女人眼前还闪现出小毛骑在男人的脖子上撒欢时的情景,闪现出几个姐妹看到自己戴着男人从城里给买的真丝围巾时那嫉妒艳羡的眼神。女人回头看着男人,啜泣着说:“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个家!” 看到女人的样子,男人的眼圈也红起来。男人就想起了父母对女人的称赞,鼻翼就漾起女人洗过的衣服的清香,就回味起小毛骑在自己脖子上叫自己爸爸时的那种羞涩和甜蜜。男人就忍不住向女人走了两步,说:“那就甭走了,你走了,这个家还真不像个家呢!” 女人泪眼婆娑地望着男人,说:“不走了?” 男人使劲点了点头说:“不走了!” 女人脸红红的望着男人,抹掉眼里的疲惫和忧愁,扭头看了看红红的太阳,柔柔地对男人说:“咱们……该回家了!” 男人笑了,说:“走,回家!” 两个人把玉米棒子一筐筐地装到车上,直到车子装成一座小山。最后一筐装满后,男人就连筐一块扣在车上,然后一猫腰把女人抱在怀里,放到满是玉米棒子的车上。车子就一颠一颠地动起来。女人坐在车子上,身子有节奏地跟着上下前后地摇晃。火一样的落日在女人菊花般的头上一跳一跳地尾随着,后面迤逦着一大片长长的红红的云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