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酸枣树,悠悠我心往
记得小时候,我们那一带的鲸鱼沟,特别是沿着阳坡,生长了很多酸枣树。说是树,并不完全准确,酸枣其实是一种灌木丛植本。酸枣很难长成大树。我没见过超过酒杯粗细的酸枣树。
不像大枣树那样,根深叶茂地生长在殷实人家的院前屋后,受着人们的喜爱和呵护,酸枣灌木大都生长在野外荒郊。特别在一些悬崖峭壁上,经常会看到酸枣坚强的身影。也许酸枣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和大哥大枣树不一样,不能结出可供人限喜爱的果实,只能远走他乡,到那些人畜足迹罕至的地方,延续自己的生命,顽强地活着,在那些贫瘠的地面,在那缺少营养的岩石夹缝中,经历着激烈地风吹雨打,坚强而快乐地繁衍着自己,
酸枣树有刺。酸枣树的刺,尖端呈深红色,刺很坚硬,枝枝坎坎上都有,长达一厘米左右。酸枣的托刺伸向各个方向。也许酸枣知道自己属于低端树根,命运会多灾多难,很有些警惕性,因此要在各个枝坎交接处,安置托放一枚向上的尖刺,以防止从不同方向侵入者的伤害。
大枣树则没有尖刺。也许大枣树知道,自己会生在富贵之家,靠着甜美的果实,会得到主人家的欣赏和庇护,对于不速之客的侵犯,根本不用自己劳心费神。
过去在坡上给牛割草,没少被酸枣树扎过。常常在胳膊小腿上,酸枣刺会划下几道带血的伤痕,火辣辣的疼。不过虽然被酸枣划伤带血,可是从来没有肿胀过,也没有感染过。划破以后,不几天就会自动痊愈。可见,酸枣刺并不带有毒素。也许是酸枣心地仁善,不得已用刺扎刺一下我的胳膊腿,只是想给我以警告,并不愿意过深的伤害我。因此我也经常会漠视它的防卫功能,肆无忌惮的摘采它的果实。
虽说酸枣地位低微,对于人们还是有些用的。有时候人们会把酸枣栽培在自己的院墙周围。虽然没有甜美的果实,但是酸枣树的尖刺,却可以有效地阻挡宵小们的翻墙越户。虽然酸枣树是不得已,沦成了看家护院打手之类的卑微身份,可是,酸枣树仍然义无反顾地坚守自己的岗位,履行着人们赋予它的职责。它从不计较,也不和大枣大哥论短争长的比较。
记得在《白鹿原》里,当田小娥被人当作淫妇抓起来之后,白嘉轩作为族长,要对狗蛋和田小娥施行族法。抽打田小娥所用的刷鞭,就是用酸枣刺做成的。白嘉轩所施酷法,打地田小娥凄凉地尖叫,撕心裂肺地警示着白鹿村的饮食男女。那是酸枣刺对人们强大威慑力的体现。在这场血淋林的戏中,可怜的酸枣树,在陈忠实的笔下,充当了一次不那么光彩的角色,遗愧人间至今。
大枣树的果实,称作大枣,成熟后,有着高贵的深红色,深得很多人的喜爱。就是青春期的大枣,也在碧绿中泛漾着诱人的光泽。咬一口,酥而不绵,甜而不腻。据说大枣起源于中国,已有四千年的栽种史。自古以来大枣就和桃、李、梅、杏、一道,列为五果之一,长期活跃于中国的膳食,医药,礼品,消遣,婚嫁,进补,祈福等各个领域。
酸枣似乎没有大枣显得那么高贵。它没有显赫的外表以吸引人们的青眯,也没有醇厚的脆甜让人难以忘怀,甚至酸枣常常还会有些酸涩。但是,酸枣虽然瘦小却圆滑光润,皮肉虽薄却“仁“心醇善。酸枣可以安五脏,轻身心,养美容,镇惊悸,补中气,坚筋骨,治失眠,延年寿。
在医药界,酸枣从两千多年前,就开始担任着养肝,宁心,安神,敛汗等重要职能。据说酸枣每克的维生素C含量是大枣的三倍,柑桔的三十倍。酸枣具有很高的食用和药用价值。
如果有了足够的大枣进补,还需要有酸枣的镇惊养心;有了大枣的肉厚小(仁)心(眼),还需要酸枣的大仁专心。有了大枣树的华丽装饰,也需要有酸枣刺丛的守家护院。有了大枣树的富贵无忧,也需要有酸枣树坚强的(野外)生存能力 。
还有很多可以夸赞酸枣的。比较大枣和酸枣不是很容易。但是据说商业价格,酸枣仁可达一公斤140元,而大枣一公斤则差不多25元。究其原因,是酸枣仁的药用价值要高于大枣。最近,种植酸枣,成为了中国一些地方增加收入的重要途径。
说远了。这次回乡,专门花了时间去看望和探视那些久违了的酸枣树,遍坡的酸枣灌木丛。
鲸鱼沟的酸枣树,在过去的岁月里,和我接下了不解之缘。记得那些年代,割草的时候,常常会分些心,注意身旁的酸枣树,有没有成熟的酸枣果。如果看到酸枣树上挂着红艳艳的酸枣,那就是当天很大的惊喜。那时候的酸枣都是野生,没有主人。如果幸运地看到成熟的酸枣,就有机会改变一下长时间的清淡寡味,可以一饱口福。于是,放下镰刀,小心翼翼的爬岩走高,有时候还会冒着滚坡摔岩的风险,千方百计的把那些成熟的酸枣摘采到手。有时候,还会在陡坡上,一步一步地用镰刀挖出脚窝,逐渐接近垂涎欲滴的酸枣果。
那种酸甜酸甜的酸枣口味,至今仍然回味无穷,不瞒您说,来美国后,还真做过几次摘采酸枣的美梦。可惜,在梦中,没有一次能尝到久违了的酸枣美味。
为什么对儿时的酸枣如此钟情?除了那年月清淡寡味,希望有机会改善口味,一饱口福外,本身确实对酸枣树也有些感受。我自问自己,不是那么高大上的像鲜艳的红枣一样,不愿意顺应人类的嗜好,不想讨人喜欢。我的性格倒是有些酸枣树的精神,喜欢野生,喜欢自由自在,喜欢为自己活着。不必讨巧别人,哪怕是高坡莽原,哪怕是贫瘠荒野。像酸枣一样,乐意和大自然的风雨抗争,乐于接受贫穷落魄的考验。也像带刺的酸枣树那样,会时常保持警惕, 避免上当受伤。
回乡后,到了儿时经常翻爬过的酸枣树坡。我欣喜地看到,繁盛的酸枣丛林远远胜于往时。一片片生机盎然的酸枣林,到处都可见到红绿相间的酸枣果。儿时的兴致顿时就又高涨了起来。
于是,一边嚼尝着酸枣,一边尽着性子地采摘,一把一把的,装在衣兜。那天,怀着期望而来,满载酸枣而归。 那几天,还真吃了个够。回家问了问,为啥现在酸枣那么多,也没见人采集? 答曰,这个时候,丰衣足食,谁还有意思吃酸枣?
我才意识到,如今的酸枣还确实没有儿时的酸枣那样甜美,那样令人回味。因此,我渐渐地体会到,不是我“变修”了,退变了,而是我尝到的酸枣味,大多是对逝去岁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