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又想起以前冷落馨美的日子,心里悔恨无比。
馨美在电话里说,“你知道吗?你还没有走,我已经想你了;我送你到机场,就像你已经走了很久。朔,你想我吗?”
“想,当然想了,刚才就在想你!”陈朔如实回答,他确实想她了,而他们现在离得那么远。
“有多想?”馨美调皮地追问。
“很想很想。”陈朔答。
馨美又追问,“哪儿想了?”
陈朔不禁笑道,“耍流氓了你?!”
小两口都在电话里腻腻歪歪地笑了起来。
馨美又急切地问起建业和梅,问他们变了没有,陈朔说建业胖了些,啤酒肚也挺了起来,已然中年认了,又苦笑道,“我自己也胖了,也已然中年人了。”
“那梅呢?梅怎么样?”馨美急切地问道。想当年,陈朔和建业是好哥们儿,哥们儿带着各自的女朋友一起玩,四个人自然也成了好朋友,他们四个还去五台山玩了一次,住宿在当地老百姓家,就是民宿,哥俩睡一屋,姐俩睡一屋,馨美和梅说了很多知心话,回学校后两个善良天真的女孩子关系又更亲密了一层。
“我还没有见到梅,梅好像正在上班。”
馨美不满意了,“上班就是上班,什么好象不好象的。”
“保证明天去看梅,再给你汇报。”陈朔答。馨美总算满意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建业给陈朔打电话,问他想去那里转转,陈朔说哪儿都不想去。
建业说,“哥们儿,你还在生我的气?难道咱哥俩的交情,就让这几个女孩子给毁了?”
陈朔说,“不是几个女孩子的问题,是世界观,道德观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变得太厉害了,我再也找不见原来写纯纯的情诗的你了,也找不见在球场上踢球憨笑着的你了。”
“我们都长大了!世道在变,人也必须变。”建业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建业,关键是我们没有变得更好!昨晚那样很猥琐!” 建业变得连他都不能为他找借口了,陈朔心痛地想到:也许这次回来不应该见杨建业,不见他,心里还留着当年美好的念想;见了他,原先的一切都毁了,心里憋得难受。
“陈朔,这真没什么!你何苦这么书呆子气?”建业无奈地摆着手。
“没什么?你还没什么?那些女孩子很可怜的,你怎么下得了咸猪手?梅要是看到你那个样子,是不是后悔嫁给了你?”
“那些女孩子是为了挣钱,我们总不能禽兽不如吧!”建业嬉笑道,“都说男人见了年轻女人没反应就是禽兽不如。”他为用了这个词儿可笑不已。
“梅跟你一起苦过来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她?”陈朔已经怒其不争了。
“你回来是给我上课来的?以前你小,是我教育你,现在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和梅的婚姻,不是我个人的问题。”
“建业,我是劝你以后别这样做了,我怕你染上病,我怕梅伤心。当年梅屁股后面有多少人追你忘了吗?你们当时是咱们年级的帅哥靓女恩爱的一对儿,怎么现在都功成名就了就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真是可以同苦,不可以同甘?”
“整个社会都在寻找答案,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解释得了的问题!行了,咱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就陪你逛逛街,你不要给馨美买点儿东西带回去么?”
“建业,谢谢你!你忙你的,昨天已经麻烦你半天了,我自己随便转转就行。”
这时有人敲门,陈朔说,“你等一下,有人敲门。”
陈朔开了门,门口站的却是建业,正拿着电话在那里,门一开,他就从陈朔身边挤了进来,说,“弟,过来坐。”建业对昨晚的事还是有些心虚,怕陈朔这个书呆子不会原谅他,所以使出了这一招。
“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陈朔哭笑不得地问道。
建业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只烟,刚要点火,又放了回去,“哦,忘了,你戒烟了。”
陈朔把烟接了过来,“来,咱哥俩再抽一根儿,这么多年没抽烟都快忘了烟的味道了。” 无论刚才给建业上了多少课,现在建业就在面前,陈朔还是觉得亲切,当年睡在自己上铺的兄弟啊!
建业眼里似有泪,笑着捣了陈朔一拳,然后又掏出了一根儿烟,衔在嘴上,拿出打火机,对着陈朔的烟,点着了,陈朔猛吸了几口,把烟递给了建业,建业就着陈朔的烟猛吸了几口,直到自己的烟点着了,然后递给陈朔,一切都是十八年前上大学时的连贯动作,好像电脑已经把程序输到了他们的脑子里。
“我们还是好兄弟,对不对?”建业嘴角泛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问道。过去在一个碗里吃饭,在一个大澡堂子里赤身裸体洗澡的青葱岁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建业很动容。
“当然!永远是!这个永远都不会变!”陈朔点着头,笃定地说。
“上大学时候真好,真单纯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活得像个人样,现在他妈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活得不像自己,就象给别人活一样。听说美国好一些?”
“好多了,不需要刻意巴结谁,象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要好好干活就能活,美国人喜欢中国人,干活踏实,好管理。”陈朔道。
接下来两人吞云吐雾,陈朔虽然好久不吸烟了,但是和建业吸,这根烟吸得很顺。
这时建业看到了垃圾桶里扔的一条裤子,认出了是昨天晚上陈朔去歌厅穿的。
“干嘛扔了,好好的裤子?”
“脏,我不想把那里的气息带回去,带到馨美身边。”
建业伸出手削了一下陈朔的头,大笑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没见人洁癖到这种程度的!挺好的裤子,洗洗不就完了?”
“不是洗的问题!你这么大的人了,该有道德标准了呀!你对梅这样,你爸你妈不生气?”
“他们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建业笑道。
“那梅呢?梅知不知道你这些花花事儿?”
“我想她是知道的,她知道也不问,她是个聪明人。问了又能咋样?她又不会找别人去。”
“她一辈子死心塌地就跟了你这么个人?你真没良心!唉!”陈朔气得说不下去了,一怒之下把烟掐了,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建业,你回答我,你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我是说你比较认真的女人?”
建业只看着他笑。
陈朔说,“那我明白了,你真的在外面有女人!”
建业也不甘示弱,“我敢做敢当,不会在你面前撒谎。”
陈朔马上一脸的怒其不争,“建业,哥们儿,我的心很痛,为梅痛,为你们曾经的爱情痛。梅一门心思地爱你,几乎快仰慕你了!你当时也一门心思地对梅好,好像天下只有她一个女人。我一直想你们会白头偕老,可是,你现在才几岁,梅现在才几岁,你让她守活寡?”
建业说,“婚姻是双方的问题,局内人无解,局外人更无解。”
“她是医生,回到家就已经累趴下了,你倒不关心她,反而觉得她无趣?夫妻之间不是要相互关心吗?你问过她累不累,你给他你厚实的肩膀靠了没有?建业,我还是劝你对梅好一些,你刚毕业结婚那阵儿,租房子住,梅跟着你,大冬天在院子里用煤气炉做饭,她有一句怨言吗?她后来跟着你闯天下,她不是处处心疼你?好衣服都紧着给你穿?因为你要找人谈生意,给你买名牌西服,她自己就去那小摊子上买点儿便宜衣服,她克扣自己,把省下来的给你穿好的,吃好的,你日子好过了她就满身的不是了?”
“你怎么没完没了了?以为你只教育下我,现在成了批斗大会了!就算我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你了!不是看在多年未见的份儿上,早就不巴结你了!”建业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好兄弟才给你说肺腑之言呢!别人谁惜搭理你?”陈朔用手指指着建业,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建业终于低下了头,“陈朔,你说得都对,可是我和梅背对着背走远了太久,回不去了。”
“怎么叫回不去?你回去给梅道歉,对她好,梅那么软心肠,怎么会不接受你的道歉?”
“事情远比你我都想象得复杂,梅在这方面有洁癖,她已经好久没让我碰她了。”建业也曾经试过和梅做爱,但梅认为那是施舍,是可怜她。
“她至少没有跟你离婚呀?只要她舍不得你,就有希望。”
“我觉得她在等我们的儿子照照上大学后才会提出来,她想给照照一个完整的家,或者保全自己的面子。”
“她那是给你面子!唉, 你怎么见得她要跟你离?”陈朔好奇地问道。
“她一开始是伤心的,她哭着问我为什么有时也不归宿,我只好敷衍她,后来她不哭了,就对我冷冷的,现在她笑呵呵的,对我不闻不问。她不跟我生气,说明她已经不在乎我的所作所为,说明她已经不在乎我了!”
“那是因为你破罐子破摔,她的心凉了。”
“所以,我等着被判死刑。”
“建业,我真想揍你一顿!你已经判了她的死刑,让她生不如死!”陈朔把拳头举了起来,“你本来可以给她温暖,给她鲜花的,你选择了背叛,不,你这是乱来,不负责任!”
“行了,行了,现在我俩已经无可挽回了,我生气自己都没有用,你生那么大气干吗?”
“可是,有对你好又不是看上你钱的女人吗?建业,我是怕你被骗,被诱惑,惹一身骚,到头来一无所有。”
“有对一个女人好,又不在乎她年轻以否的男人吗?我们是各取所需,谁的算盘都打得精。”
“建业,我是真的想揍你了!你不怕你的算盘打到最后一盘散沙,无可收拾吗?”陈朔真的想揍建业一拳,可是他的拳头已经无语了。
建业突然想起个词儿,大笑,“你就象是个出土文物!”
“你甭管我是什么文物,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陈朔认真道。
“听进去了,我的出土文物!”建业调皮道。建业一向调皮,脑子灵活,所以建业能做成生意,以钱生钱,而陈朔也只能靠吃苦,靠勤奋,老实巴交地过日子。
“我要你带我去见梅,馨美一再嘱咐我的。”陈朔无可奈何地说,“婚姻无解,梅总是存在的吧?”
建业看了一下表,“她现在应该查完房了,我带你去医院。”
“中午能和梅一起吃个饭吗?”陈朔问。
“她肯定告诉你她午休。”建业说。
“她是不想和你在一起!”陈朔说。
“行了,陈毒蛇!就此打住!”建业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人民币,“这是董行长给你的。”
“你留着吧,昨天那顿饭肯定花了不少钱。”
“你把钱拿着。我没花钱,谁也没有花钱,都可以报销。”建业把钱塞在陈朔手里,又问,“你人民币够不够用?我给你带了些。”说着又去钱包里翻。
陈朔感动他的周到,眼睛湿润了,“我带得足够了!”说完,拍了拍建业的肩膀,不准备再教育他了,他在生意场上混,也有他的不易。
两人离开旅馆的时候,建业给梅打了电话,梅说,“那你们到我办公室来坐会儿吧。”
梅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见陈朔进来,赶紧脱了白大褂,高兴地站了起来。
梅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婴儿肥,双颊凹陷,及腰长发已经被剪成齐耳短发,倒是显得很干练。
陈朔不知道怎么突然好心疼梅,禁不住按照美国的礼节给了梅一个拥抱。
梅和陈朔谈笑风生,不怎么看建业。偶尔看一眼建业,陈朔都从那目光里看到了冷淡。
女人的爱情是写在脸上的,或者如花,或者似玉,梅的脸上只有平淡,或许是愤怒,无奈之后没有了生机的平淡。
叙了会子旧,有病人家属来找梅,梅马上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也许,梅的手里已经握不住建业,能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在病人面前被认可的尊严。
梅复又穿上白大褂,对陈朔道了歉,嘱咐建业好好招待陈朔,就跟着病人家属去病房了。
陈朔看着梅的背影,白大褂里空空荡荡的,那背影显得干瘦,孤单而又落寞。
我们都一样,在自己的生活里走着走着,很无奈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自己在风华正茂时没有预料到的现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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