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六点多我们就起来了。收了帐篷,打好背包,七点钟就出发了。老二和我商量说,我们要把昨天少走的路补上去,争取在两天内走完全程。这样每天要走22英里左右。因为我的背包轻了五六磅,好象走的速度可以快很多,我觉得22英里应该是可行的。我们决定试试看,看今天能够走多远。
早上我们走的速度相当快,大概都是每英里20-22分钟的样子。我们进入Big Woods这一段了。今天天气好象要下雨的样子,湿度非常高,树林里头有点感觉象热带雨林的样子,很闷热。
对我这样从小在南方潮湿气候里长大的人,这种天气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是并没有觉得太难过。老二是北方长大的,在干燥的空气里,他可以走得很快,但是一遇到这种闷热的天气,极不适应。而且我们走的速度比前两天快。我看老二满头大汗,不断地喝水。前几天我总是担心老三水不够,今天我开始担心老二的水不够。前几天一直没有叫累的老二,今天几次要求停下来休息。
前方是一片倒下的大树,路都看不见了,还好路牌还能看见。后来我总结出一个经验,路牌倾斜的方向表示前方转弯及其方向。比如下图路牌表示前方路向左转。
走到一处路边有个长凳,我们坐下休息。
我注意到我的裤子内侧很脏很黑,前面和外侧反而不脏,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对了,今天终于不穿五指鞋了,走碎石子路走怕了,换了徒步鞋。
回来后看照片,才发现老二坐过的地方都是一片汗水。虽然我当时也注意到他出汗多的情况,但是没有想到出这么多汗。
走了一段我们的水好象又要成问题了。我的水可能还够,但是老二用水量比较大。我们估计了一下里程数和用水量,好象有点儿问题。从地图上看,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四级水源,这非常鼓舞人心。我们互相提醒说这个水源我们一定不能错过,否则的话,下面很长时间都没有水源了。所以一边走一边找路标。
但是真是阴差阳错,这个路标居然就被我们错过了。还好我们不断地在用时间估计行程。走了一段时间,我们觉得不对了,这个水源肯定是错过了,因为不应该有这么远。但是又怕我们自己估计的速度不太准,所以我们还是再往前走了一点。还是没有看到水源,所以我们得出结论:肯定走过了。我们停下来商量怎么办。这时候热带雨林还下了点雨,所以更潮湿了。老二又是满头大汗,而且很累。他说,打死我也不往回走了,我宁可不喝水。我看了一下他的用水量以后,觉得这样有危险。我说我往回走去找水源打水,你在这里休息。
我把包放下,把所有的空瓶子收集起来。老二这时候告诉我说,你走到我们刚才休息的地方的话,能不能找找地图,我可能把地图拉那里了。所以我出发的时候没有地图,这是有点危险的。一路之上,茂密的森林,一个人没有。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有点儿渗人。我把随身带的一把削铁如泥的陆军匕首拿了出来,打开了握在手里以防不测。走着走着看到路上一张纸。捡起来一看就是老二丢的那张地图。我捡了起来,放在口袋里。
这次我边走边全神贯注地找路标,终于发现我们错过的那个路标。一个不起眼的小木桩,上面手写的“池塘”(Pond) 。
我照着路标往前走,不久就看到一个小池塘。我大失所望,我靠!这是四级水源啊,就这么小一个水塘,而且水非常的浑。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灌水呢。不灌水的话,我觉得老二的水可能不够用。不过我转念一想,四级水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能还有别的水源。我决定就在这个小水塘旁边再转转。大概转了十几分钟以后,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湖,挺大的。啊,这才象个四级水源。
第一天我们在口干舌燥时来到Lake Conroe,我说好象久旱逢甘雨。这次好象该说洞房花烛夜了。现在看照片,这个湖非常漂亮,宛如人间仙境。但是当时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只是心里默念:感谢神,不让我们渴死!
我高兴地冲了过去,把空瓶子放在岸边准备灌水。池塘表面漂满了青萍,但水看上去比较干净。时常听到池塘边有青蛙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但是,空无一人的地方还是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有可能有坏人,也可能有野兽。所以我先环视四周,没看到异常。然后把匕首扎在了松树上,这样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抓起匕首来自卫。
灌满水,下面就要往回走。但是这时我意识到,我刚才在找水源的时候在树林里转了好几圈,而且都没有路,现在有点儿找不到方向了,不知道怎么原路返回。意识到迷路后,我的心跳都加快了。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先想一下该怎么办。
我拿出刚才捡的地图,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机耕路。如果能找到它,我就可以判断方向了。很幸运,走没多远,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条机耕路。根据这个机耕路和指南针,我大概定下了自己的位置。研究了一会儿,我得出结论:只要往路的右方走,半英里之内必定会撞到徒步道。知道怎么找回去的路了,这时候心里才安定下来。出发前,我把自己刚才的逻辑推理重复一遍,觉得没有错。
当然撞到徒步道并不见得就能找到那条路,因为有的地方徒步道看上去并不象一条路,而且那个树上的路标有时候要很远一段距离才会有一个,所以我一边走一边四处找树上的路标,同时也要看脚下是不是象一条徒步道。因为没有路,在树林里很难走,有时不得不靠爬山杖左右开弓把前进的道路打通。
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了小路,前面远方树上有一个路标。我心中大喜,赶紧上了徒步道,加快步伐往回赶。我想老二一定等急了,我看了一下表,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又走了十几分钟以后,终于看到老二坐在路边休息。我把打来的水都放下,我们在那里过滤了一瓶水,然后决定干脆等会儿用的时候再过滤,或者等天黑以后再过滤,要不然时间可能来不及。
我打水大概总共用了50几分钟,加上过滤水,这一下子又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好在今天我们走的速度比较快,走完22英里的目标还是可能达到的。
路上看到一株漂亮的花,形状象喇叭,用“形色”居然认不出来,这种情况还比较少见。(后来有朋友看了,说是凌霄。)
中午我们在9号徒步道起点停下来,煮方便面吃。吃饭时,我们还遇到了两位美国小伙子,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他们是来走其中的一小段,走半天。他们没有做过背包客,所以很好奇的问我们:吃的什么?水怎么灌?聊了一会儿,说听上去挺有意思,他们以后也想试试。我们跟他们说了再见。
吃完饭我去解手,无意中看到两加仑水藏在树根下。我在读徒步指南时看到过这个策略:先开车在沿路各个地点藏好水和食物,这样不用背得太重。我们嫌麻烦没这么做。还是那句话:徒步者都很诚实,没有人偷水。
吃完饭我们就又开始上路了。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天上乌云密布,看着象要下雨。正好这时徒步道又从小树林里出来,走过一段居民区。我们又象前几天一样如法炮制,到人家里去敲门要自来水。
这一家是个老太太,很友好地让我们在她院子里灌水。因为眼看着就要下大雨,老二想在他们家躲雨。我刚想问,老太太说:快要下大雨了,前面有一个教堂,你们可以到那里躲雨。我想,她这么说可能是不想让我们在她那里躲雨。因为她好象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可能会有安全上的考虑。所以尽管老二说我们应该在她家躲雨,我还是坚持要往前走,到教堂去躲雨。我们穿上雨衣,从老太太家出来以后没几分钟,大雨就开始倾盆而下。
正当我们在大雨中艰难前行时,路边一条大狗汪汪叫着冲我们而来,我挥舞着爬山杖吓唬它,但狗还是绕着我们乱窜。还是老二有经验,他说狗不是要咬我们,而是因为大雨天电闪雷鸣的它害怕了。果然,狗只是想和我们同行,并没有攻击我们。走了一段它才不跟我们了。
我们虽然都穿着雨衣,但是只能盖到上半身。下面裤腿湿了倒还问题不大,最糟糕的是鞋全都湿了。其实我带了水鞋,但是在背包里什么地方,找起来不方便,很快鞋全湿了,也就破罐破摔不换水鞋了。鞋湿了第一很重,第二很脏,因为在泥水里趟。水进到鞋里,就等于把带血泡的脚泡在脏水里了。我开始担心脚会不会感染。
雨实在太大,我们走到一个办公楼下面的屋檐底下躲雨。等雨小了一点以后我们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就到了教堂。我去开教堂的门,里面的人一看我的打扮就知道了,还没等我开口就说,你们是徒步的吧? 水管子在外面墙边,你们可以随便打水。我说我们都淋湿了,可不可以在门口晾干擦干? 他说没问题。
我们在教堂门口把背包放下来,喝水灌水。然后把鞋袜都脱下来,我看了一下,确实是血泡都泡在脏水里了,看上去很危险的样子,赶紧擦干。处理好伤口,贴上创可贴。我的伤口不大,老二的伤口比我的大两倍。老二想把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照张相发给太太,被我果断制止:这照片一发,估计你太太会立刻发十三道金牌让你马上退出。象我这样贴了创可贴的我都不敢发。你等回家后再给她看吧。
袜子脱下来以后可以用力拧干,但是鞋不容易弄干。穿上拧干的袜子,再穿上鞋,袜子又全湿了。经此折腾,我们想出一个办法:把袜子拧干,然后把袜子套在手上伸进鞋里用力挤压,这样干袜子吸满了鞋里的水以后,再把袜子拧干。这样来回几次,终于鞋袜基本上都比较干了。穿上鞋走几步,感觉好多了,至少不是每一脚都象踩在水里叽咕叽咕响。下次遇到下雨,一定要换上水鞋,省去许多麻烦。
等这一切都弄好了,雨也停了。看着乌云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我们决定赶紧上路。这时候已经耽误了好几个小时了。看来今天22英里的任务不一定完得成了。其实我们如果不在那个老太太家里灌水,一直往前走,也许就能在下大雨之前赶到教堂,当然这是马后炮了。怪我们头天没仔细看徒步指南,准备工作稍差一点,就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是血的教训啊!当然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个经历也让我们学到下大雨时应该怎么办。
从教堂里出来我就有点儿急,开始大步往前走。那一段我们又是在马路上走。还好没有太阳,不太热。
路过一个墓地,不知道是什么节日,好多墓碑前都堆满了鲜花。
还有一架破旧的直升机停在路边。
2.5英里的路我走了51分钟,差不多每英里20分钟。老二比我慢了四分钟。我们先后到了10号徒步道起点。这里进入Magnolia区段了,果然地如其名,到处都是玉兰树(Magnolia)。这一段急着赶路,连照相都没照。
天越来越黑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开始走到树林里的徒步道后发现新的问题:一个是因为下雨,道路泥泞,容易打滑,有积水,走路不是很好走。而且鞋上粘了很多泥巴,变得很重。另外是下雨以后,蚊子很多,特别的猖狂,成群结队追着人叮。我把驱蚊剂喷到身上,好象也坚持不了多久,蚊子很快又疯狂的扑上来。我其实包里有一个网状的东西放在帽子上可以把蚊子挡住的。但是当时觉得放在包里什么地方可能要找半天,拿起来不是很方便,觉得就用驱蚊剂吧。脸上和脖子被攻击得比较多,我就拿着驱蚊剂,闭着眼睛照自己的脸上喷。
过了一会儿喝水的时候发现不对了,嘴里火辣辣的。我意识到刚才喷驱蚊剂的时候可能喷到嘴唇上,然后喝水的时候自己喝进去了。虽然水很宝贵,但是没办法,我只好含了一口水,漱口,吐掉。这样来回几次,浪费了好几大口水,才慢慢把嘴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去掉了。我跟老二说:妈的,蚊子没喷死,差点把自己毒死了。这回要真是不行了,那是获年度达尔文奖的节奏啊!
我们加快了步伐,争取在天亮之前走到73英里。但是走着走着看天色渐暗,走到73英里好象不太可能。我们不得不把目标调整到71英里。那里有一条河(San Jacinto River),那条河应该不是很深,可以趟水过去。在天黑之前我们赶到了那条河边,一看,傻眼了:河水不浅啊!可能是因为今天刚刚下过大雨,河水暴涨。
我到河边去探探水,看到底有多深。这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河边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巴掌大的落脚点,上面是泥,很滑,一不小心可能就滑到河里去了。我拿着爬山杖,一手抓着岸边的草,确信不会滑下去。然后把爬山杖往水里一扎,水深大概一米二左右。而且下面还是泥,人走的话可能还要再往下陷一点,所以可能一米三左右。我会游泳,这条小河不在话下,我问了一下老二,他也会游泳,但是背包怎么过去才能不湿呢?
看到水面上有什么人拉了两条绳子。我爬到绳子上试了一下,脚踩着一条绳,手上抓着上面的一条绳。人可以移动,但是比较困难,因为不容易掌握平衡。而且手上承受的力量很大,手上抓的那个绳勒得很疼。我正在试的时候,老二说你别试了,我有点恐高,这样的东西,你即使过去了,我也过不去。我只好从绳子上下来了。
我们在岸边研究了半天其他办法,都被我们一一否定。天慢慢黑了,我们决定就在河边扎营了。因为刚下过大雨,地上都是湿的。好不容易找了两块没有积水的平地,我们就把帐篷搭起来了。我的帐篷质量还比较好,但是老二的帐篷底下垫的那个布有点儿问题,往上渗水。他也忘带睡袋的垫子,所以那一晚上他睡得很不舒服。
我们在睡觉前就隔着帐篷讨论怎么办。各种办法,都有可能行,但是也可能不行。因为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我希望一夜过去,明天有可能水位下降。那样我们就可以趟水过去。我们带的徒步指南上也有河水太深时,可以绕道的详细说明。但那样要多走好几英里没有路的路。走一天的话还有近30英里路。虽然我们可以最后一天走得晚一点,打个手电走出去,但是路不好走,老二又说脚痛得厉害,一天走30英里可能有点儿困难。
最后老二说:我看算了吧,我们还是就此撤退吧。我实在是不甘心撤退。徒步也好其他事情也好,我最痛恨的就是半途而废。我坚信:第一不作,第二不休!我说我们可以用两天时间把剩下的路轻松走完,即使加上绕道多走的路,应该也不难。但老二说他后天有事要回去上班。
我说,撤退当然也是一个选择。但是,还有一个选择:你明天叫救援,我继续往前走,或者想办法过河或者绕道过河。但我到了终点以后,老二的车子应该已经开走了,我回不了家。我问老二,可不可以第二天下班以后来接我,他说没问题。商量了半天,最后也没有结果。后来我们决定先睡觉,明天再说吧。要是以前,我肯定会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途。但是今天,我告诉自己:让神来决定吧。睡前作了个祷告,愿神明天为我指路。心里居然特别平静,没有一丝不安。
我们住的地方正好手机信号不好,老二没有给他太太打电话。正如我以前担心的,如果你以前每天都打,今天突然不打家里人反而担心。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为我们担心。教会的弟兄姐妹也为我们的安全祷告。
老二的儿子小时候参加过童子军的很多次野营训练,而且在孤星徒步道上走过多次,对徒步很了解。他安慰妈妈:不用担心,徒步没那么容易出事。象那种地方,想死都不容易的,放心吧,没有一两个月死不了。
今天晚上睡得最香,因为雨后气温下降了。下面这张图上我用粉色标出了我们四个晚上露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