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爷死了,症状像是堵心死的,这一点不假,的确堵心。六爷也觉得发生的这些事怪异的无法接受 ,谈买卖给谈死一个,这事少见,发生在六爷的人生里并不奇怪,他这半辈子什么都发生过。茶馆伙计拿来一口薄材装殓了康爷,六爷什么都没说,巡警通知了德国公使馆和南关教堂,那边来人找法医验尸咱们不表,但说六爷看天色未晚这得去跟天源当的冯柜头说一声,买主被自己聊死了,买卖还得继续做,要再找买主把盘子让出去。
来在天源当跟冯柜头一说,这老狐狸也听的目瞪口呆,六爷只说是这人有人命案在身被洋鬼取了魂魄死了,冯柜头在那琢磨半天也不肯相信六爷的话,可也不相信六爷为了不卖这盘子杀人,心中除了觉得六爷诡异还多了些恐惧。六爷说咱这盘子就别卖那么远了,卖给西洋人他心疼,愧对祖宗,冯柜头心想这人嘴里挂着祖宗,可没干一件让祖宗高兴的事,这就问六爷到底什么意思,六爷也不藏着盖着,直接了当说卖给日本人算了,冯柜头觉得也行,奉天城里日本人很多,有钱的也多,找个巴日本人来接手也不是难事。六爷问冯头那康爷是怎么知道有盘子出让的事,冯头说有教民来这当东西,教民接触洋人多,就托付他们把这事散出去,康爷在教会,第一个得知消息,立马就赶来了,没想到却是忙着投胎。
六爷觉得冯头这招巧妙,就又给冯头出了个主意,让他放出风去说这盘子挑买主,西洋人买不得,那德国牧师想买不知道怎么就堵心死了。冯头咧着嘴苦笑,这消息放出去还不如直接喊小日本快来买,但这范爷做事胡搅蛮缠,他划的道就得按着做,否则有了差池他撒泼耍赖还真扛不住。六爷交代完了又说自己在洋行那边也放风找人来买,自己欠债太多,债主天天堵门,再不把钱归上也要堵心死了。而冯头认为六爷您还是早点死,自己也免了许多麻烦。
出了天源当六爷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尹社长打了过去,约他在货场见面有事商量,随后回归货场。小李小王见六爷自己回来很是失望,这位范先生没带媳妇回来就没熏肉和烤饼吃,而且这位还得跟自己抢吃抢喝,这样一来就不太高兴。六爷知道这俩小子那点吃心眼,有好吃的就乐,没好吃的就好像欠了他们八百吊,就这种吃货还在中国横行,匪夷所思。六爷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翻看了些文件,这几天又有大量货物进出货场,买卖好成这样真是件大喜事。小李小王见没有吃的就不愿恭维着六爷,都回寝室歇着了,过了不久尹社长驾车来到货场,跟六爷在办公室里谈事。
六爷关上办公室的门也不客套,径直说道:“咱们洋行做不做古玩生意?”尹社长点头称做,六爷又说眼下自己从朋友那拿回个家传了的元青花盘子急着出手还债,洋行有没有门路做了这桩买卖,尹社长以为六爷急于还债就说那点钱不着急,就算债还清了也希望六爷还留在货场,自己舍不得这个朋友,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照旧发薪水管吃喝。六爷心说你甭来这套,就算把自己绑货场大门上跟你也不是朋友,于是摇头道:“社长,这不是咱们那点小钱的事,我跟朋友伙着做了点买卖,钱凑不够,找高利贷抬了一笔巨款,现如今买卖亏了钱还不上,祖上有件古董存在朋友那里,现在拿回来出让还债。”尹社长一听是六爷祖上传下来的有了兴趣:“六爷,盘子在哪里,我可以找几个商界喜欢收藏的过来看看。”六爷说:“盘子本在天源当里典当了,现在要卖可没钱赎回来,跟当铺掌柜的相熟,可以有了买主再赎当。”
尹社长一听东西在天源当顿了一下,沉思片刻道:“天源当是本国商人的买卖,如果是日本人去买就怕老板哄抬价格,六爷你可有底价?”六爷说底价20万,但因为是未赎先卖那当铺掌柜要加道利润,大概得五六万左右。尹社长答应现在就回去打电话找人,明天上午在天源当见面,看看是不是有人相中了盘子出手买下。尹社长回市内找人,六爷又给阿文打了个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阿文没有惊讶,只是说只要能卖到日本人手里就成,其他的六爷自己掌握别惹出祸事就好。
一夜无书,第二天上午六爷早早的到了天源当,冯柜头一看六爷又来了颇感头痛,六爷笑道:“冯爷,别哭丧个脸啊,见了我像见了黑白无常似的,我是心疼你劳累,昨晚找了几个日本商人,一会过来看东西,你加你的价我不拦着,还按咱们当初定的规矩,一个子也少不了你的。”冯柜头听这话放下心来,喊伙计上茶,又问六爷吃了早点没有,六爷心说看在钱的份上你是叫自己亲爹都行。九点刚过尹社长带着几个日本商人来了,冯柜头拿出盘子让他们观看,六爷不懂日语,看神情这几个人当中好像还有两个是文物行家,指指点点说个不停。日本话太难听了,六爷听的脑仁生疼,实在熬不下去,大声道:“嗨嗨嗨,哥几个,这都瞧了半天了,到底成不成啊,你们这么研究下去可就不是想买东西,这是考古了你们。”尹社长见六爷急了连忙道:“六爷,这盘子他们已经决定要了,刚才是在商量价格耽搁了些时间,现在就让掌柜的过来谈价。”
冯掌柜没想到来人会当即拍板决定买这盘子,心想这范爷在街面上还真有些朋友,只是他自己怎么混成这样。几个日本人当中有个小个子的问冯柜头要多少钱,冯柜头转了半天眼珠才说25万,本准备对方划价,没想到那小个子眼都没眨说了句成交。冯掌柜立在那暗骂自己要少了,30万起价才对呢,一口价成交这让六爷也没想到,这小鬼子也忒有钱了。买卖成了,小个子日本人拿出张本票写上了数字交给冯掌柜,冯掌柜没见过这东西,看来看去不太想收,小个子日本人说拿这个东西可以去大东亚银行提现大洋,这东西叫做支票。冯头看着六爷,好像在说这钱咱们收还不是不收,支票这玩意六爷知道但没用过,这就转头看向尹社长,尹社长说道:“收了吧,提不出钱来我给你补上。”冯掌柜还是心没底,磨磨唧唧不愿去写交割票据,六爷心急,怒道:“给人家写收据交接呀,这要提不出钱来我就让他银行关门!”
这话说完,几个日本人齐刷刷的向他看过来,看样是要吃人,六爷根本就不惧怕,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看什么看,我们的规矩收银票,你这东西咱们没用过,收不到钱我哪找你们去?再看,再看我不卖了。”见六爷又要撒泼,尹社长赶紧出来打圆场:“六爷,六爷,看我了看我了,我做保我做保,在收据上写东亚洋行尹长宽做中保。”可能是几个日本人没见过这么凶悍无赖的中国人,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做买卖跟吵架似的。写好收凭字据,六爷,冯掌柜和日本人分别签字画押这桩买卖就算成了,几个日本人鞠躬行礼出门上车走了,尹社长拍怕六爷肩膀让他放心,这张支票有钱提。
几个人都走了之后,冯柜头跟六爷说卖盘子的钱扣除柜上欠款剩下的那些得等从银行提出钱来才能给他,六爷也没辙,支票不同于银票,小鬼子的钱庄咱心没底呀。买卖成了两人都松了口气,分别坐在椅子上,六爷道:“咱们是不是要少了?”冯柜头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范爷,这事蹊跷啊。”六爷嗯?了一声。冯头继续道:“按理说这价不低了,同款的物件也就小20万,我提这价是等对方杀价,可对方没有杀价一口应下来,日本人是这样,德国人也是这样,这不合常理呀。”冯柜头也觉得不合常理,可有一样,这盘子邪性,谁得谁造反,现如今让日本人买去了......二人想到这节都不免倒吸了口凉气,六爷道:“难道说,小日本有人要把天皇灭了?”冯掌柜也想不出头绪,应道:“那德国人若买了盘子是要造谁的反呢?”冯掌柜这话让六爷想起了慕尼黑啤酒馆那帮反贼,心中暗道这帮德国孙子也是想造现政府的反,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这又暗赞阿文睿智,把这败家盘子卖给日本人那是最好不过了,这帮货在东北没少占中国人便宜,他们把盘子买回去日本国必将大乱,好!非常好!
想到这六爷心情畅快起来:“冯头,您琢磨呀,就这盘子没干什么好事,现如今归了日本了,咱们该高兴不是,他们回去怎么折腾与咱们无关,咱们这太太平平的就成。”冯柜头一听也是在理,就不理会这事了,说好下午去银行兑现,明天约六爷过来取银票了帐。
这事办的圆满,六爷想去阿文那邀功请赏,还了这情与这女人两不相欠,看了眼怀表刚好中午,到阿文那兴许还能混顿酒饭,这就叫洋车奔向谢府,哪成想范有贤本就没有享福的命,按下葫芦起了瓢,大灾大难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