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二十二:宣宗大治之十二:王式安定安南与小太宗唐宣宗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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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十二年即公元858年六月二十一(辛亥),蛮人大举入寇安南。


秋七月初七(丙寅),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驱逐观察使郑薰,郑薰逃奔扬州。


七月初八(丁卯),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疏说:“藩府在接替换代之际,都会奏报仓库蓄积的数目,经常将盈余当作考课的政绩,朝廷也因此加以甄别奖励。臣私下觉得藩府的财赋,都有正常的收支,如果不是因为过分征敛,或停发和克扣将士,削减他们的衣粮,那么这些盈余从何而来!近来南方诸镇多次发生动乱,都是因为这一缘故。一旦发生事变,储蓄的财产就全都遭到劫掠。朝廷又要发兵征讨,费用何止超过百倍?这样对朝廷最终能有什么好处!臣请求自今以后,藩府的长吏不得增加赋敛,也不许减少将士的粮饷赏赐。只能靠节省游乐饮宴和节省虚浮的费用得到盈余时,才可以奖赏。”唐宣宗高兴地采纳他的建议。


同时,容管上奏说都虞侯来正谋反,但已被经略使宋涯逮捕后处斩。


当初,忠武军的精兵都戴着黄帽,号称黄头军。前岭南节度使李承勋就带着百来名黄头军平定了岭南,所以宋涯也让麾下效法他们的服装,并也平定了容州的动乱。


安南有些恶民,屡次为乱。他们听说这事后,吃惊地说:“黄头军要跨海来袭击我们了!”于是联合起来连夜围攻交趾城,并击鼓呐喊道:“我们愿意护送都护北归。我们需要这座城池抵御黄头军。”安南都护王式当时正在进食,有人劝他出城暂时躲避。王式说:“我拔脚一走,交趾城就将溃散。”他不慌不忙地吃完饭,然后擐上甲胄,率领身边随从登上城墙,树起大将旗,坐着谴责那些造反的恶人。这些恶人只好退走。次日,王式派人将他们全都捉捕后杀了。有个叫杜守澄的,他的家族自南齐和南梁以来就拥众占据溪洞,朝廷无法控制。王式派人离间他的亲人党羽,杜守澄不得不逃走,结果也死了。安南地区当年饥荒和兵乱相继,六年没有上供租税,军中也从无犒赏。王式到任后开始重新征收贡赋,犒飨将士。占城和真腊也都恢复了和官府的使者来往。


八月,江西洪州(今南昌)的叛将毛鹤和宣州的叛将康全泰大肆攻掠当地郡县,唐宣宗下诏,派两浙兵马去讨平他们。同时,淮南节度使崔铉上奏,说他已出兵讨伐宣州的盗贼。八月初六(甲午),唐宣宗任命崔铉兼任宣歙观察使。八月十一(己亥),唐宣宗任命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温璋是已故山南西道节度使温造的儿子。


八月二十九(丁巳),太原发生地震。


这期间,河南、河北、淮南都发生大水灾,徐州和泗州水深五丈,冲走和淹没了数万家人。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宫辞行,唐宣宗问他:“建州离京师多远?”于延陵答道:“八千里。”唐宣宗说:“你到那里为政的善恶,朕全都清楚,千万别以为真有那么远!这台阶前面就是万里江山,你知道吗?”于延陵惊恐得情绪失调,唐宣宗安抚后打发了他。到任后,于延陵到底还是因为不称职而被贬为复州司马。


宰相令狐綯想让文人李远出任杭州刺史,唐宣宗说:“我听说李远写过一首诗说:‘长日惟消一局棋’。这样的人怎能治理百姓!”令狐綯说:“诗人只是以此寄托自己高兴的情怀罢了,未必就是这样。”唐宣宗说:“那么就让他去试试吧。”


唐宣宗下诏,要求刺史不能直接转到另一个地方任职,任满时都必须回到京师,由他当面考察他们的实际能力,然后再重新任命。令狐綯曾直接改任一位故人为邻州刺史,让他顺便直接赴任。唐宣宗见到那人谢恩的表章,便问令狐綯怎么回事。令狐綯说:“因为近路,省得又送又迎。”唐宣宗说:“朕因为很多刺史都不得其人,成为百姓的祸害,所以想一一见过,趁机了解他们的施政纲领,然后根据他们的优劣加以贬黜或提升。诏命既然已经颁布施行,你却直接废弃不用。宰相太有权看来是件可怕的事!”当时天气十分寒冷,可是令狐綯听后吓得浑身冒汗,甚至湿透了沉重的裘衣。


唐宣宗临朝时,接待群臣犹如接待宾客,即使是身边侍从和左右近习,都从未见过他怠惰或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次宰相奏事时,旁边没有一人站立;唐宣宗总是显得非常威严,人们都不敢抬头仰视。奏事完毕后,他马上变得和蔼可亲地说:“现在可以闲聊了!”于是询问街坊闾里的琐事,有时也谈谈宫中的游宴,无所不至。一刻多钟后,他又恢复严肃,认真地说:“你们得好自为之。朕经常担心你们会辜负于朕,后天就无法再见面了。”然后起身入宫。令狐綯跟人说:“我秉政十年,算是最承蒙陛下的恩遇了。然而每次到延英殿奏事时,未曾不汗流浃背!”


当初,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觉得他的辖区地方险要辽阔,平时又有很多盗贼,所以挑选了几百精兵,另外设置了军营训练他们,号称捕盗将。当湖南乱兵驱逐主帅时,唐宣宗下诏让徐商出兵讨伐。徐商只派出两百捕盗将,就轻而易举地将湖南的动乱镇压了。


也在十月,崔铉上奏说他攻克宣州,杀了叛将康全泰及其党羽四百余人。


唐宣宗觉得光禄卿韦宙的父亲韦丹曾在江西有过惠民的优异政绩,便任命韦宙为江西观察使,并征发邻道兵马出讨毛鹤。


同时,崔铉因为宣州的动乱已经平定,便要辞去宣歙观察使。十一月二十一(戊寅),唐宣宗任命温璋为宣歙观察使取代他。


兵部侍郎兼判户部蒋伸私下跟唐宣宗说:“近日官职很容易就能得到,很多人都想靠侥幸得到一官半职。”唐宣宗吃惊地说:“如果真要这样,不就乱了!”蒋伸说:“乱倒未乱;但一旦心存侥幸的人多了,乱起来也不难。”唐宣宗感叹了多次。蒋伸起身请退,唐宣宗挽留了他三次,然后说:“改日不能再单独和爱卿对话了。”蒋伸不懂他指的是什么。十二月二十七(甲寅),唐宣宗任命蒋伸为同平章事,让他拜相。


同时,韦宙上奏,说他派兵攻克洪州,杀了叛将毛鹤及其党羽五百多人。当初,韦宙经过襄州时,徐商派都将韩季友率领捕盗将跟他前往。韦宙抵达江州,韩季友请求连夜率领他的部众从陆地走小路赶往洪州。天明时,韩季友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洪州,当天就将毛鹤他们镇压了。韦宙上奏请求让其中两百捕盗将留在江西,并让韩季友担任都虞候。


也在十二月,太子少保魏謩(史书也作魏抃,但始终没解释怎么回事,因为抃和謩差别甚远。传记前部用謩,后面全用抃)去世。魏謩字申之,是钜鹿人,他五代祖文贞公魏徵是唐太宗贞观朝的名相。他曾祖父魏殷曾任汝阳令,祖父魏明也当过县令,父亲魏冯曾任献陵台令。魏謩在大和七年(833)登进士第。杨汝士任同州牧时,聘用他为防御判官,及秘书省校书郎。杨汝士入朝后,推荐他为右拾遗。唐文宗因为魏謩是魏徵的后裔,待他颇为特殊。前邕管经略使董昌龄枉杀录事参军衡方厚,为此被贬为溆州司户。到这时他被量移(酌量近移),升任硖州刺史。魏謩上疏论奏说:“帝王施舍厚恩以赦免有罪之人,唯独故意杀人的不可赦免。董昌龄近来因为微小的功劳,被授予方隅大任。然而他不能谨慎对待朝廷的荣宠,竟然恣意狂暴,专擅大权,杀害无辜,事情明显昭彰,无可抵赖。被害人的妻儿衔冤怀怨,万里哭诉。当审理完毕,他不得不伏罪。朝廷宽贷他不死时,内外的议论就已经认为是违背了律法。现在如果授他为牧守,让他去治理疲惫的百姓,那么杀人的得到拔擢,而冤苦的往哪里申诉?这样做只会紊乱宪章,有违常理。”疏奏呈上后,唐文宗改任董昌龄为洪州别驾。


御史中丞李孝本是皇室宗族,被李训案件牵连而伏诛,有个女儿被籍没掖廷。魏謩进谏说:“臣听说治理国家的人,必先依赖德义;德义不修,家邦必定毁坏。所以帝王以德服人,以义使人。服使之术,关键在于修身养性;修身之道,关键在于孜孜不倦。一个失误是百种亏欠的警戒,保存他人是长久慎重的本源。前志(即《三国志》)说:‘勿以小恶而为之,勿以小善而不为。’这正是为了防微杜渐!臣又听说,君主犹如太阳,明亮和阴晦的微小变化,人们全都见到;太阳照耀如此之广,明暗怎能掩藏得住?前代设置鼓励直言的谏鼓,树立让人议政的谤木,就是看重能听到自己的过失。陛下即位以来,普施文德,不近声色,放出后宫的怨妇,配给在外的鳏夫。至今十年,未曾再选取宫女。然而自从最近几月以来,陛下的眷顾稍有变化,突然开始留心妓乐,教坊一百人、二百人,选试不断;庄宅司的买卖和无休止的癖好也略有所闻。昨天又宣布收取李孝本的女儿入宫。宗姓没有两样,对她的宠幸哪来的名义?这事对陛下历来谨慎的修行深有影响,犹如功亏一篑。陛下身居九重之内,听不到外间的议论。凡此种种,带来了很多非议,实在有伤治理国家的根本,未免有玷污陛下名声的嫌疑。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谚语说:‘止寒莫若重裘,止谤莫若自修。’还希望陛下明鉴不惑,崇尚千载的盛德,去掉一时的爱好。停止教坊乐伎的选取,遣返宗室的女子。那样就会大为端正人伦的风气,深为弘扬王者的大体。”


奏疏呈上后,唐文宗当天就放出了李孝本的女儿,提拔魏謩为右补阙。他还下诏说:“从前你的先祖在贞观年间上了十道谏书,针对政事直言进谏,无所避讳。朕每次阅览国史,未曾不开着书卷,沉吟不已,长久为之嘉许赞美。你作为拾遗,没有丢弃先祖的遗风,屡次进献章疏,必定要讲出所以然。至于选取乐伎,只是以备为诸王洒扫庭院,并非增加教坊的声妓;体恤幼年的宗室女儿,当然不是为了选取宫女。自然,似是而非的事情无法做到家喻户晓。你能使用如此深切的词语进谏,比朕自己想的要周到广博多了。噫!别人能如此舍身而不顾情面地直谏,就像他的先祖;朕岂能不虚怀延纳,希望取得贞观年间那样的大治?然而魏謩为官的日子尚短,也许不应当马上进位,但朕岂能拘于常典,以此对待直臣!魏謩可以补任右补阙。”唐文宗跟宰臣说:“从前太宗皇帝得到魏徵,得以弥补欠缺过失,辅弼太宗成就圣政。朕得到魏謩,只要有疑问的事,他必能极谏。不敢希望达到贞观之政,但也许能让朕处于无过之地。”


教坊副使云朝霞善于吹笛,会创作新声,变更音律,让唐文宗深感满意。唐文宗因此将他自左骁卫将军宣授(名誉任命)为兼扬府司马。宰臣上奏说:“扬府司马官品很高,都是由郎官或刺史轮番出任,所以不宜授予伶官。”唐文宗很想授任于他,便趁着宰臣应对的时机,极力夸奖云朝霞的好处。魏謩得知后,累次上疏陈论,唐文宗只好改授他为润州司马。荆南监军使吕令琮的随从擅自进入江陵县,诋毁谩骂县令韩忠。观察使韦长将这事向枢密使投诉。魏謩得知后上疏说:“臣以为州县官员受到侵凌委屈,理应奏闻朝廷。内外官员的联系,必须遵循旧制。韦长担任廉使(即观察使),理应详细奏报这事。公事都不奏闻,私情岂可擅自逾越上达?何况事无巨细,都不能将就。县令为官如有差错,便应依法治罪;监军的随从侵越他人权益,就得马上奏闻朝廷。也许有人担心会烦扰陛下的圣听,那么何不申报门下省?今天这样做首先导致常典紊乱,理应纠察和绳之以法。还希望陛下圣慈,速加惩戒!”疏奏上呈后没有答复,时论都为他感到可惜。


开成三年(838),他转起居舍人。在紫宸殿谢恩时,唐文宗跟他说:“因为爱卿论事忠诚恳切,有文贞公(即魏徴)的遗风,所以不拘泥于月限,现在就授予爱卿此官。”又说:“爱卿家里有什么往日的旧书诏?”魏謩说:“近来都丢失了,只剩下些牙簪和象笏还在。”唐文宗让他进献上来。宰相郑覃说:“怀念先人,在人不在笏。”唐文宗说:“郑覃没有理会朕的意思,这就是《甘棠》的大义,并非在于象笏而已。”魏謩将要退下时,唐文宗又告诫他说:“如果发现事情有所不当,你必须当即奏论。”魏謩说:“臣前不久担任谏官,理应规劝讽谏。如今身居史职,职责在于记录陛下的言行。臣不敢随便逾越职责本分。”唐文宗说:“凡是两省官员都应该议论的事,爱卿都可以进言。不要拘泥于这话。”不久他以本官在弘文馆当值。


开成四年,他官拜谏议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并判弘文馆事。有一次在紫宸殿应对时,唐文宗让中使去取魏謩记录的起居注,想看看。魏謩上奏反对说:“自古以来朝廷设置史官,书写朝廷大事作为今后的借鉴和警诫。陛下只要尽力做善事,就不用担心史臣不肯记载。如果陛下的行为错误,臣即使没有书写,天下人也会书写。臣将陛下当作文皇帝,陛下可将臣当作褚遂良。”唐文宗又说:“朕曾经看过实录。”魏謩说:“那是因为史官不守职分,臣岂敢陷陛下于违法行为?陛下一旦阅览之后,自此书写政事时就必须有所回避。这样一来,善恶的记载就不会真实,实录也就不是正史。把这些东西留给后代,将何以取信?”唐文宗只好作罢。


魏謩刚担任朝臣时,是通过李固言、李珏、杨嗣复的引荐,数年之内,官至谏议大夫。唐武宗即位后,李德裕专权用事,魏謩因为是杨、李的朋党,所以被支出担任汾州刺史。杨、李贬官时,魏謩也被贬为信州长史。唐宣宗即位后,白敏中当政,魏謩经量移后出任郢州刺史,很快又改换商州刺史。大中二年(848),朝廷内征他为给事中,很快他又升迁御史中丞。谢恩那天,唐宣宗当面赐给他金紫官服。他不顾脸面弹劾驸马都尉杜中立贪赃罪,所以皇亲贵戚都很怕他。不久他兼任户部侍郎,判本司事。魏謩曾上奏说:“御史台是执行纪纲的地方,不宜和管理钱货的官吏杂处。请求陛下罢免臣的中丞,让臣专心治理户部公事。”唐宣宗准奏。


很快他就以本官出任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谢恩那日,他上奏说:"臣没有夔、契(虞舜时的贤臣)的才干,却匆忙承担夔、契那样的责任,将何以仰报陛下的鸿恩私爱?如今边戍粗安,海内宁息,臣的愚见所关切的是,陛下尚未立东宫太子,好让正人训导,以满足储君的重任。“说着流下了眼泪。唐宣宗听了颇为感动。先前,累朝的君主都不愿意大臣提到立储君的事,除非人主自己想要,臣下都不敢献言。唐宣宗年岁大了之后,嫡嗣尚未明了。魏謩拜相那天,率先启奏,因此得到士人的看重。不久他兼任集贤大学士。詹毗国贡献大象,魏謩觉得大象本性不安于中原,请求还给使者,唐宣宗也同意。太原节度使李业杀害投降的胡虏后,北边大为骚动。李业有恃无恐,人们都不敢对他表示非议。魏謩当即奏报这事,朝廷只好将李业转移到滑州。唐宣宗不久就加魏謩为中书侍郎。大理卿马曙的随从王庆告发马曙家私藏兵甲,马曙因此被贬官,而王庆无罪。魏謩引申法律论奏,后来判决将王庆杖杀。他不久进阶为银青光禄大夫,兼礼部尚书、监修国史。他修成《文宗实录》四十卷呈上。参与修史的史官给事中卢耽、太常少卿蒋偕、司勋员外郎王讽、右补阙卢告、膳部员外郎牛丛,都得到颁赐的锦彩和银器,并依序升迁职秩。魏謩很快转为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大中十年,他带着平章事的头衔出任成都尹兼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负责节度事务。大中十一年,他因病请求替代,唐宣宗征拜他为吏部尚书。因为疾病尚未痊愈,他请求朝廷授他散官,因此改任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保。这时他病故,终年六十六岁,朝廷追赠他为司徒。


魏謩仪容魁伟,言论切直,与同列在唐宣宗面前言事时,其他宰相一定会委婉规讽,只有魏謩进献谠言,无所畏避。唐宣宗总是说:“魏謩绰有先祖遗风,名公的子孙,我心里非常器重他。”然而最终还是因为言辞太过刚直,被令狐綯所忌,后来被罢了相位。魏謩曾抄录诸子书籍的要言,以类相从,写成二十卷,号为《魏氏手略》。他留有文集十卷。


大中十三年即公元859年春正月初一(戊午),唐宣宗大赦天下。蠲免各地拖欠度支和户部的租税,还放部分宫女出宫。也在正月,他任命虢陕观察使杜审权为户部侍郎、判户部事。


三月,宰相萧邺被罢免参知政事,改任守吏部尚书。同时,朝廷将河东的云、蔚、朔三州割出,改为隶属大同军。


夏四月初五(辛卯),唐宣宗任命校书郎于琮为左拾遗内供奉。当初,唐宣宗想让于琮娶永福公主,后来这事也就搁置起来了。宰相问其中缘由,唐宣宗说:“朕近来和这女儿一道进食,她竟然当着朕面动不动就折断箸筷。这样的脾气,岂能嫁给士大夫为妻!”于是让于琮改娶广德公主。两个公主都是唐宣宗的女儿。于琮是已故宣歙观察使于敖的儿子。


四月,唐宣宗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知制诰蒋伸以本官出任同平章事。


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能抚恤士卒,结果士卒闹事将他驱逐了。唐宣宗觉得左金吾大将军田牟曾在镇守徐州(即武宁)时很有能干的名声,便再次任命他为武宁节度使。田牟上任后,徐州一带马上就安定了。朝廷接着将康季荣贬斥到岭南。


这期间,唐宣宗身体感到不适,自五月起个把月多不能视朝。六月初九(癸巳),他封唐宪宗的儿子李惕为彭王。


当初,唐宣宗的长子郓王李温失宠,就他一人居住在十六宅,其余皇子都居住在禁中。唐宣宗最爱第三子夔王李滋,想以他为嗣,但因为他不是长嗣,所以很久不立东宫太子。


唐宣宗饮用了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的药,结果背上长了个大疽。八月,大疽发脓恶化,宰相及朝臣都无法见到他。唐宣宗暗中将夔王托付给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让他们立他为嗣。他们三人及右军中尉王茂玄,都是唐宣宗平时宠幸的内侍。只有左军中尉王宗实历来不和他们同心。于是王归长他们相互密谋,将王宗实支出朝廷去当淮南监军。王宗实已经在宣化们外拜受了敕令,将要出银台门出去时,左军副使亓元实跟他说:“圣人身体不适已经一个多月,中尉只不过隔门问候他的起居。今日的改任制书,也搞不清是真是假。何不去亲自拜见圣人后再出去?”王宗实马上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重新入宫,但这时各个宫门已像往常那样增加了守卫禁军。亓元实护卫并引导王宗实直接进入唐宣宗的寝殿,但这时唐宣宗已经驾崩,周围的人都头朝东环绕着他的尸体哭泣。王宗实严厉叱责王归长等人,责问他们为何伪造诏书。王归长他们全都抱着王宗实的大腿乞求饶命。王宗实于是派宣徽北院使齐元简去迎接唐宣宗长子郓王。唐宣宗死时五十岁,后来被谥号为圣武献文孝皇帝。


宣宗李忱是唐宪宗第十三子,母亲是孝明皇后郑氏,元和五年(810)六月二十二日生于大明宫,于长庆元年(821)三月封光王,初名李怡。会昌六年(846)三月一日,唐武宗病危,遗诏立他为皇太叔,暂时掌管军国政事。次日,他在灵柩前即帝位,改名李忱,当时年三十七岁。唐宣宗表面上迟钝而内心明朗,严肃稳重,沉默寡言,眼力特好。幼年时宫中人们都以为他低智。十来岁时,他久病不愈,忽然有光辉照身,他马上跳了起来,端正身子,做出拱揖的样子,犹如面对臣僚。乳媪以为他有点心理毛病。他兄长唐穆宗前往探视,摸着他的背说:“这是我家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什么心理问题。”便赐给他玉如意、御马、金带。李怡常梦见乘龙升天,还把这事告诉母亲郑后。母亲切切交待他说:“这事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别再说了。”他经历了大和和会昌(即文宗武宗)两朝,遇事总是韬光养晦,和人们相处时,从未说话。他侄儿唐文宗和唐武宗临幸十六宅宴会时,经常强迫或诱使他说话,当作玩笑,还称他为“光叔”。唐武宗气势豪迈,尤其对他粗鲁无礼。当他监国那天,脸上表现得非常悲哀伤戚。从他接待群僚和决断政务上,人们才发现他原来有隐藏的德才。唐宣宗即位后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唐宣宗生性明察沉着,办事果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看重封官,珍惜赏赐;恭谨节俭,惠民爱物。所以大中年间的政治均被人们思念和歌颂,直到唐朝灭亡。人们还将他称作小太宗。


《旧唐书》的史臣评论说:“臣曾听到黎老谈论大中年间的故事,知道献文皇帝(即宣宗)器识深远,久历艰难,备知民间的疾苦。自宝历以来,宦官擅权,很多事情都假借朝廷的名义,以致京师的豪强大肆骚扰穷困的平民。自从唐宣宗在大中年间临朝以来,首先权贵豪强纷纷匿迹,其次奸臣开始畏惧朝廷法典,其三宦官门禁也不再猖狂。因此刑政不被滥用,贤能得以效力;朝廷百官和藩镇大臣,也都静穆犹如沐浴清风。因此十多年间,颂声载路。唐宣宗在宫中身穿浣濯过的衣裳,平常的御膳也不过几道菜而已;除非母后参与御膳,一般都不演奏御乐。有时出现小饥荒,他就忧形于色。即使身边侍从和左右近习,从未见过他有怠惰的倦容。和群臣对话时,他总是热情接待,犹如对待宾客。他们如果有所陈述奏闻,他总是张开胸襟认真听纳。以前皇帝出行时,黄门总要先用龙脑和郁金铺在地上,唐宣宗则命令全都撤去。宫人有病,他还让太医为他们看病;病好后,他还当即取出袖金赐给他们,还交待说:‘千万不要让敕使知道,还以为我为侍从徇私。’他就是如此恭俭好善。晚年他身患风毒,召来罗浮山人轩辕集,向他访求治国治身的要素,而对山人伎术诡异之道,却从不过问。轩辕集也是有道的人士。大中十三年春季,轩辕集坚决要求回山。唐宣宗说:‘请先生稍微多留一年,等到派人在罗浮山另外修建一座道馆后再回去。’轩辕集没有留意,唐宣宗说:‘先生这么匆忙要舍我而去,难道国家有灾难吗?朕有天下,最终会有多少年?’轩辕集取笔写了‘四十’二字,而十字挑上,其实是十四年。兴替自有定数,果然就是如此!然而唐宣宗的帝道皇图,始终无缺,即使汉文帝和汉景帝也不过如此。可惜记载那段历史的册简书藉都遗失散落,保留下来的旧事十无三四。臣吮墨挥翰时,不无感到有所慊然。”


《旧唐书》赞曰:李之英主,实惟献文。粃粺尽去,淑慝斯分。河陇归地,朔漠消氛。到今遗老,歌咏明君。


《新唐书》在穆宗至宣宗的本纪末赞道:根据《春秋》的法则,如不讨伐弑君的贼人,则深责其国,以为朝廷没有臣子。宪宗遇弑,经历三世而贼人犹在。至于文宗,不能明确公布陈弘志等人的罪恶,以端正国家的刑典,仅能杀了他而已,真是可叹。穆宗和敬宗都是昏聩的童子,失去仁德。但因为在位不久,所以天下还不至于败乱,而敬宗也因此死亡,哪有讨贼的决心!文宗恭俭儒雅,出于天资。他曾阅读太宗的《政要》,慨然恭敬。即位后,他锐意求治,每次在延英殿和宰臣应对,都要持续十一刻之久。根据唐制,天子只在单日视朝。文宗于是命令凡是因事辍朝或放朝时,都使用双日。凡是任命官吏他都必须召见访问,亲自观察他们的实际能力。所以大和初年,政事修饬,号为清明。然而他虽然仁慈,却较少决断,承继父兄的弊病,又受到宦官的阻扰,制定的政策有所缺陷,所以最终因此受困。甘露事件,祸及忠良,他不胜冤愤,只能饮恨而已。由此而言,他能杀掉陈弘志,也足以伸展自己的志向。从前武丁得到一个傅说,成为商朝的高宗。武宗重用一个李德裕,终于成就了自己的功烈。然而他奋然除掉佛寺的做法过于猛烈,而亲身受到道家的蛊惑,服用药石以求长年。以此可见,他并非明智不惑的帝王,只是好恶有所不同罢了。宣宗精于听断,而以苛察为明,没有仁德恩惠的意思。呜呼,自此以后,唐朝就开始衰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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