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真真已经从大学毕业两年了,她的专业是计算机。本来婉怡让她再读个硕士学位,真真不想读了,她想挣钱,斯坦佛私立学校学费高昂,爸爸妈妈已经花了很多钱给她,懂事的真真实在过意不去。
真真在大学时期找了个白人男朋友,感情极好。
年底临近圣诞节的时候,真真回家了,看到母亲,自然十分高兴。母亲离婚后的这些年里,真真眼见着母亲越来越坚强,而且,即将五十岁的母亲,虽然添了些许白发,但是样貌打扮依然象年轻时一样精致。她希望自己将来到了妈妈的年纪也会如此漂亮。
真真爸仲群和继母陈露生的小弟弟James已经五岁,聪明可爱,真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人儿,象被他勾了魂儿一样,所以见完母亲又去看爸爸,其实是为了看弟弟顺便看爸爸,对于爸爸,心里多少会有些埋怨。虽然年龄和岁月已经冲淡了她对父亲的怨恨,但是父亲对妈妈的伤害,已经象长在她身上的旧伤疤,时时会看到,摸到,就像阴雨天伤疤会隐隐作痛。
真真按了门铃,过了几分钟,门才开了一道缝,陈露的脸从门缝间露出来,穿了一身睡衣,好像没洗过脸,有些蓬头垢面;她的脸绷着,额头紧皱,看她的抬头纹,似乎比夏天见时深了好多,也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但她紧绷着的脸上散发出一股威严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真真叫了声“阿姨”,问了句“爸爸和James好吗”,便侧过身子从陈露旁边走过,径直朝屋子里走去。房间里一片寂静,地上桌子上,连凳子上也堆着东西,没有了先前的洁净,也不见爸爸的身影。James 自己在地板上玩积木,真真走过去,一把抱住弟弟,问他,“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猜猜看!”
James 看到了姐姐,马上欢呼起来,真真把礼物---积木给了他,小家伙儿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 跳了起来,然后还礼貌地谢过。
爸爸没有出来迎接女儿,真真很诧异,看向陈露,陈露面无表情地用眼睛扫着二楼的楼梯口,“你爸在卧室里。”
真真向楼上卧室跑去,门虚掩着,她喊了声“爸”,里面一声虚弱的回答,“真真,进来吧。”
真真推开门,看到爸爸躺在床上,诧异地靠近,仲群的身子欠了欠,露出一丝笑,算是跟女儿打了招呼。
真真看到爸爸面容憔悴,头发稀疏了很多,忙问,“爸,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仲群说,“没事儿。感冒了。”
真真看到爸爸一脸苍白,不相信,便追问,“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又想起楼下乱糟糟的,不似爸爸一向整洁的作风,又问,“看了医生没有?”
仲群没有回答,欲言又止,一个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你爸得了淋巴癌。”
真真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身后,陈露一脸忧伤,略带哀怨地站在那里;真真看出,她是在尽全力地把那哀怨掩饰住,但是却不能。
真真没有时间研究她,一把握住爸爸的手,“怎么会呢?”是啊,爸爸还很年轻,五十岁不到啊!
仲群看女儿都要哭出来了,忙说,“别担心爸爸,医生说我这种是可以治愈的。”
陈露在后面插话说,“就是化疗副反应厉害,我这儿忙得够呛,又要带孩子,又要工作,还要隔三岔五地带你爸去医院。”
仲群听到这里尴尬地笑笑,是啊,自己这么年轻就拖累人。
真真忙说,“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做。”
陈露面上轻松了些,“你能帮忙就太好了!事儿不是完全忙不过来,就是心累。再说,以前都是你爸做饭,我现在是赶着鸭子上架。”
真真看了下表,快到了晚饭时间了,忙问爸爸要吃什么,她可以做。
仲群一脸幸福地看着女儿,“给爸做些清淡的吧,煮碗面条,加些小青菜。”
真真说,“就这个?太容易了!”
真真走到厨房,特想和妈妈通电话,把爸爸生病的事儿告诉妈妈,但是又碍于陈露在跟前,只好等回家了再说了。
她一边做饭,一边流眼泪,不相信爸爸病了,又心疼爸爸。爸爸躺在床上的样子,在她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不能想象,爸爸一项康健勤快。
她飞快地做完了饭,端到爸爸床前,看着爸爸吃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家赶。
婉怡也刚吃完饭,洗了碗,在轻松的音乐里写毛笔字。真真进门,磨磨蹭蹭地走到妈跟前,观察着妈妈的表情,“妈,我爸得了淋巴癌。”
女儿的声音很轻,婉怡的手却跟着抖了起来,写成的字颤颤巍巍的,没了形状。她把毛笔放了下来,搂着女儿的肩膀,鼻子酸了,心抽搐着,提在半空中放不下去,心里直问自己“仲群怎么会得了癌症?怎么会呢?”
她没有说话,她说不出话,她不想在女儿面前哭泣,真真见把母亲吓坏了,忙说,“医生说这种是可以治疗的。”
“哦。”婉怡点了点头,身子一倾斜,一屁股坐在在椅子上,把气缓一缓。
问了真真些情况后,她决定给仲群打个电话,她生怕女儿叙述得不准确,或者来骗她。
电话响了,却是陈露的声音,“你找仲群啊?他在厕所。”
“嗯,听说他病了,我问问情况。”婉怡尽量平静地说。
陈露突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她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心,“你说,我年纪轻轻的,就要伺候他!说是能治愈,谁知道有没有那么准确!要是往后转移了呢?我和孩子怎么办?我真是命苦!千里迢迢跑到美国来伺候人!”
仲群在厕所里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只能唉声叹气,谁让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呢,得了这么个病!又想婉怡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关心他,心里还是很感激的。病了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他经常想起和婉怡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还是很幸福的,谁知道自己犯了错,后来又娶了陈露,和婉怡渐行渐远,最后成了陌生人一般。
陈露发了一顿牢骚,说仲群还在厕所,便挂断了电话,婉怡最终也没有和仲群说上句话。她心里一顿惆怅,陈露的话象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着她,她理解陈露发牢骚,但是她听出了陈露声音里的不耐烦,不甘心。这怎么能行呢?仲群这下可是可怜了!
别无他法,她只能隔一两天就炖些汤,让真真给爸爸送过去。她很想去看看仲群,但想想陈露的样子,就打了退堂鼓,她和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何苦去找气受?
尽管这些年她劝诫自己,为了自己生活愉快,不去恨仲群,但是怎么可能不恨呢?爱过,自然要恨着。现在仲群成了这个样子,她马上就不恨他了,除了一腔同情,她甚至为以前恨他心痛,也许是她恨他让他得了癌症;她可怜着他,为他祈祷,也祈祷陈露能对他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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