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很多次提到芙蓉,其中最有名的两次,一个是怡红院夜宴掣花签,黛玉掣到芙蓉; 另一个是小丫头编瞎话哄宝玉,说晴雯死后做了芙蓉花神,然后宝玉还写了篇“芙蓉女儿诔”,在芙蓉花旁祭奠晴雯。
花以芙蓉为名的有两种,一为莲(荷花),也称为水芙蓉; 另一是木芙蓉。但是近代以来,如果不专门加以说明的话,芙蓉似乎更多地特指莲。尤其北方少见木芙蓉,很多人看到芙蓉就只会联想到莲。我是在读了红楼梦很长时间之后,才意识到其中的芙蓉可能不是指莲花。
晴雯这个例子比较明显,宝玉读祭文的时候,黛玉一直隐在芙蓉花后面听,这当然不是莲花,黛玉毕竟不是凌波仙子,不可能站在水里。有些人举“池上芙蓉正开”一句反驳,但“池上”也可以指岸上,古诗中例子很多。木芙蓉喜水,常生长在河湖岸边。所以这里说的芙蓉正是木芙蓉。
红楼梦影视剧中在这个情节上也分成了两派。北影的电影是水芙蓉派,记得祭奠的背景是一大片荷花。而87版电视剧则是木芙蓉派。前几年拍的新版电视剧比较有意思,第37集片头用了清代孙温的红楼梦画,其中明明白白画的是木芙蓉(见附图),而剧中则是小丫头在水上放莲花灯,大概是季节不对,想找荷花而不得。
黛玉的花签则复杂一些,没有直接的证据。看签上的旧诗: “莫怨东风当自嗟”, 一般都说是出自欧阳修的“再和王介甫明妃曲”。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这句诗与芙蓉似乎没有关联。看其他人的签,诗句都与签上的花有关,要么全诗就是咏这种花的,要么这一句中提到这种花。唯独黛玉此签,无论是这一句还是全诗,都看不出与芙蓉有什么直接关系。
第二,欧阳修原句是 “莫怨春风当自嗟”,注意是“春风”不是“东风”。改一个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我认为作者的用意是这样的:首先他确实是想让读者联想到欧阳修诗的前一句:“红颜胜人多薄命”,但如果直接用这句,与芙蓉就无法建立联系。所以他用了下一句,并且改春风为东风,目的是让读者再联想到另一首诗,高蟾的“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探春签上旧诗也出自此诗)的最后两句:“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不向东风怨未开”与“莫怨东风当自嗟”表达的意思很接近,这样也就间接地与芙蓉联系上了。而这个生在秋江上的芙蓉,当然不是盛开在夏季的荷花,而只能是又有拒霜之名的木芙蓉。
清代孙温的红楼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