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後一次與查生會面

靜心如水 怡然自得 清風匝地 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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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2月,查生剛做完心臟手術,還能喝點小酒。

查生跟羅孚先生多年不見,本人有幸與二位合影。


查生為我親筆寫的推薦信。


第16章    最後一次與查生會面

 大病初愈會老友
一九九五年下半年的一天,查先生本來約朋友吃午飯,臨走之前卻發現自己心裏很不舒服,那種不舒服嚴重到了他不想赴朋友之約,於是他叫太太阿MAY自己去,他則留在家中休息。其實,他那種“不舒服”就是心臟病發作的先兆,果然,沒過多久,MAY還沒有回來,他的心臟病便發作,危急之下打電話給作醫生的女婿。


    查先生決定接受那個更徹底的手術。

      那是一個大手術,醫生把他的心臟拿出來修修補補以後,又放回去,然後把用手術刀打開的胸腔又縫合起來,前後經過八九個小時。據説,查經此手術後,心臟有部分已經死了,但是手術卻非常成功,除了有一條手術疤痕在胸前之外,他恢復得很不錯。


    那時,香港報界都在傳説查先生精明了一輩子,卻弄不懂一個三十來歲的小子玩的把戲,氣也氣出病來了。這是否真是引起他心臟病發作的原因,無從考證,但一個人的心情,確實是可以影響他的身體健康的。


     一九九六年的年初,我準備移民加拿大,但是移民局需要我當年在明報工作的證明文件。當然,如果我親自去明報人事科,去要求一份證明我曾在明報工作的文件,應該是完全可以的。但是,畢竟那時我已經離開明報五年了,物換星移,明報已經兩次易手,當年的老同事差不多都離開明報了,新的明報除了可能有我的個人記錄之外,恐怕沒有人還記得我了。


    於是我大膽地“異想天開”,請查先生為我寫一份證明,如果他推辭不寫,我再去明報人事科也來得及。誰知病後的查先生知道了我的要求後,竟然很痛快地應承下來,並告訴我,叫我自己先寫一份,他照着抄就行了。


      
我便寫了一份非常簡單的履歷,何時進明報,擔任過何種職務等。交給查先生之後,他看了看卻説:


    “還是我自己寫吧。”


    過了幾天,查先生的秘書打電話來,說查先生已經幫我寫好了那封信,並說二月三日禮拜六晚上要請我和一些朋友吃晚飯,順便將那封信交給我。


    時間已經過去九年了,我實在不記得是在哪一家酒樓請吃飯的,只記得那天查先生請的朋友,都是文化界裏的知名人士,有梁羽生夫婦,羅孚夫婦,黃永玉夫婦,黃苗子夫婦和他的老朋友關醫生,太太阿MAY沒有去,不過,因查先生剛做完手術不久,他帶了一位女護士服侍在旁。


    其中梁羽生夫婦和黃苗子夫婦都是已經定居澳洲的,黃永玉也移居意大利,那次剛好他們都回到香港。梁羽生的大名聞知已久,四十年前,他和查良鏞同在新晚報,當時的副刊編輯羅孚(我稱他羅大叔)為迎合讀者的興趣,便叫查跟梁羽生分別寫武俠小説,這一寫,兩個人都寫出了名。


   後來查先生出去辦明報,成了香港成功的報人。而羅大叔八十年代初,被中共從廣州押到北京,軟禁了十年,九十年代初才允許他回到香港與家人團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羅大叔儘管回到香港多年,也寫過很多文章,但始終不曾將他這段歷史公開。查與羅平時見面不多,相信那一次是很珍貴的一次會面。
  

     在座的除了我和那位女護士,所有人都叫他“小查”,我相信,當年七十二歲的“小查”大病初愈之後,那天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相識了近半個世紀的老朋友,見到那麼多喚他“小查”,而不是“查大俠”的老朋友,他的心情一定非常感慨。


    那一天,查先生穿著十分隨便,裏面一件黑白相間的薄毛衣,外面套一件淺褐色的西服外套,儘管剛做完心臟大手術,他依然端起酒杯(葡萄酒),邊說邊飲。我最近翻閲當年的照片,發現每一張照片上的查先生都是笑眯眯的,神態顯得非常輕鬆。


    有些朋友知道我曾在查的手下做過事,便好奇地問,查先生是不是那種不苟言笑,不怒而威,而且不善言辭表達的人。說實話,我跟查先生只是下屬和老闆的工作關係,但是我從來不覺得他是不苟言笑的人,印象中他既沒有“怒”,也沒有發過“威”,反而不論他講什麼,他都是一付笑眯眯的臉孔。不過,笑儘管笑,他想要做到的事,他會全力以赴、排除萬難地實現他的目標。這也是他之所以成功的道理所在吧。


    晚宴中查先生跟羅大叔坐在一起,兩個人可能好長時間不見,一直聊個不停,我走過去問查可否跟他們一起照張相,查先生滿口答應,羅大叔見此以爲我要單獨跟查合照,連忙要起身“讓位”,我馬上按住他,說:


    “別動別動,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跟二位香港重量級人物合照,是我的榮幸哩。”


    說完,我就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照相機就在我傻笑的時候成就了那張照片。


 空前絕後“第一信” 

       我剛到那間酒樓一會兒,查先生便遞給我那封我請他寫的信,趁着他們各人都忙着聊天,我悄悄打開了那封信,信是他用英文親筆寫的,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哇,把我誇讚成那樣,真是不好意思。連忙站起身,走到查面前:


    “謝謝,謝謝您給我寫的這封信。”


    “你覺得這樣寫行不行?”寫的這樣好,還要問我行不行,說真的,我都不知道怎麼感激他了。查先生又跟我說道:


     “我從來都沒有給人寫過這樣的信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寫。你是第一個要求我寫這種信的人,也許以後都不會有了。


     “那太好啦,我是空前絕後第一人啊。”什麼時候我都忘不了開玩笑,連查先生也寬厚地笑起來。


    那是一九九六年二月,七月我已經被通知批准移民加囯,年底成行。從此,再沒有見過查先生,只是從報紙或互聯網上偶然讀到他的消息。


    對於查良鏞先生,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他曾經是我的老闆,我這人沒大沒小的,也常把他看作我的大朋友。說實在話,在明報工作六年,跟老查學了不少東西,也見了不少世面,正因此,這六年也成爲我人生當中非常難忘的一段歷史。在我眼裏,老查不是神,更不是大俠(這是別人送給他的名號),他也是普通人,他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所以我想我們也不必對他求全責備。


    下面是查先生的信,因爲是寫給加拿大移民局的,故,擡頭略去:


It serves to certify that Miss Au-yeung worked in
Ming Pao Daily News as an editor of the literary page and as a quality
controller of the News papers from 1985 to 1991.

She is a delightful and responsible worker with
intelligent, creative thinking, cooperative with fellow workers, popular with
colleagues.

She resigned the service on her own accord for future studies in the US.
We highly recommend her to her future employer as we sincerely believe that she
will be a valuable asset to any business.

Louis Cha, OBE

Chairmen, Ming Ho Worldwide Holdings Ltd.

Former Chairmen & President, Ming Pao
Enterprise Ltd.


 下面是中譯本(大意):


  玆證明歐陽小姐1985年至1991年在明報任編輯和報紙檢查的工作。她是一名聰明且有創意的可愛又負責任的員工,並可以與同事合作無間。她是自願辭職去美國學習的。我們誠意向她的雇主推薦,對於任何一種工作,她都將是一名有價值的人才。


查良鏞(簽名) OBE


明河集團有限公司主席


前明報集團有限公司主席和董事長


     OBE是一九八一年查良鏞先生在英國被授勳的簡稱,中文譯名為英帝國官佐勲。


    這封信一方面是給移民局作證明之用,另方面應該也是查先生對我的印象和期望,但移民加拿大以後,從來沒有將這封信出示給任何人,一來沒有什麼必要,二來查先生寫得太好了,我簡直不好意思拿給人看。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將近十年,借着此書的出版,我願將此信一併收入,令讀者也可以借此信更進一步了解查良鏞的爲人。


 


    





 


兵团农工 发表评论于
一位与人为善的奇才,对作者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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