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三中“联指”血洗校园四同学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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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三中“文革回忆”

 

一, 水塔第一枪

进入1968年的南宁三中,两派学生组织对峙升级,双方都分别占据了学校某些建筑,拥有一些枪支弹药,但是毕竟出入同一校门,相见同一校区,尽管观点碰撞激烈,但都有所克制,并未大打出手。只是三中422的人员多一些,占的建筑大一些,活动范围广一些,让对方三中联指很有不爽的感觉。

1968年5月中旬的一天,三中联指突然动作,以其占据的学校水塔为中心,用铁丝网将水塔周边的许多空地,包括公共道路和学生活动场地围合起来,直逼学校食堂。三中水塔直径约三米多,高约二十来米,是当时三中最高的建筑;塔顶水池下面有个工作间,这时已被三中联指派人武装进驻;铁丝网围合后三中联指告示,未经许可外人不得进入。这样一来三中422学生和其他非两派学生,到食堂用餐就要绕个大圈,公共活动场地也明显减少,不但造成行为的不方便,也挑战了他们的自尊,更糟糕的是,校园内扎眼的锋芒毕露的铁丝网,阳光下隐隐变成校园的潘多拉魔盒。

铁丝网,三中“422”不能接受,经数次交涉未果,有关头头商议决定,组织力量强拆。1968年5月25日午饭后没多久,上百个三中“422”学生,还有部分非两派学生,拿着钢钳、撬棍、锄头、铁铲等工具到了现场,不等一声开始,噼里啪啦铁丝网顷刻成为捣毁的目标。三中联指紧急广播制止无效,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短暂的沉默过后,三中联指竟有人断然发出开枪命令。随后三中联指武装人员凭借水塔居高临下优势,向着行动学生,打响了校园最不应该打响的第一枪。紧接第一枪后,一阵阵真枪实弹直向行动的学生打来,大家急忙躲散。我是助阵势壮声威的,甚至连工具也没拿,枪一响胆就没了,可脑袋还算清醒,急忙弯腰侧倒翻滚,躲到了路旁的冬青灌木丛下,可是同一班的刘凤芝女同学,还有初中部的另一个男同学,却不幸中弹倒在了阳光下。永远忘不了两人被“支左”解放军和同学们,七手八脚抬到子弹打不到的地方,血泊中奄奄一息痛苦悲愤的脸,也永远忘不了大家紧急送两人到就近的广西医学院附属医院抢救的急切和惊吓。可是文革早已打乱医院的工作秩序,当班的竟只有一些学医的学生,医术欠缺救助乏力,尽管两人还都是广西医学院的职工子弟,但还是在徒有名字的抢救室里,没有得到什么抢救就再也没有醒来。

平心而论三中422的拆网行动,不能说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三中联指也有一千个理由以暴制暴还以颜色;但是,面对同学的鲜活生命,身处学子朝夕相处的校园,善良的人心和理性,更有一千零一个理由反对这贸然打响的校园第一枪,反对这场枪口对着自己的同学、说打就打的杀戮。同样可悲的是,瞬间消失的生命不仅让三中422群情激愤,理智也不断受到敲打。入夜三中422个别人员带着自制的炸药包,将三中水塔底部炸出一个窟窿,所幸未造成伤害,但着实引来三中联指本能的惊恐和激怒,紧接着针锋相对做出了应对和予以更大打击的准备,校园的潘多拉魔盒被看不见的手彻底打开。

 

二,校园血腥夜

 1968年5月27日深夜,“水塔第一枪”刚过两天多,南宁三中史上最残酷的、枪弹连天血雨腥风的不眠之夜接踵而至。当夜约12点,三中联指召来校外多个联指单位,上百人突然武装包围了学校。枪声先从学校外围响起,迅速打破已静默下来的校园。当时我在本班宿舍刚入睡,呼啦啦七、八个舍友全都爬了起来,知道联指要打的就是三中422后,宿舍楼不能再呆了,大家决定赶快逃离,只是楼梯也不敢走了,同学们就摸黑悄悄越窗,沿着避雷针钢枝从二楼滑溜到地面。当夜老天像有意帮忙似的,天特别黑,两三米外看不见人影,同学们借着黑幕,屏声收息一路连滚带爬,朝着百多两百米外的三中422主要据点——学校实验大楼逃去。一些非两派同学害怕呆在宿舍里,也跟着跑到了实验大楼。

进楼没多久,联指对大楼的进攻就开始了,密集的枪声、手榴弹声,一下把我带进之前只有在电影才能耳闻目睹的战斗场面,只是双方力量过于悬殊,子弹、手榴弹都是从外往大楼打,一阵接着一阵,三中422被压着打得难以招架。我是非武装人员,赤手空拳连根棍棒都没有,实验楼大门里,黑暗中一个同学递了个手雷给我,但这铁疙瘩我压根没摸过,既不会用,也不敢用,只好塞还给他,跟着同学跑上二楼,躲到了一个仪器室的背窗角落。另外一些没有跑上楼的同学,则惊恐万分趴在楼下实验教室桌椅下面,躲避着魔鬼和死神的点名。

楼道里黑乎乎的,一些勇敢的同学急忙用实验室的桌子椅子堵楼梯口,横七竖八的,希望它们能阻挡刽子手的脚步。枪声手榴弹声中,大家气不敢大点出,心却在怦怦地跳,一会盼着明天的太阳能早点升起,一会又期望眼前的黑暗能久久地呵护大家的安全。

联指又是一阵猛烈的枪击,但再没遇到422的还击,一些联指人员乘势冲进了一楼,有的还推开掩着的却分明藏着活人的房门。也许是黑暗有意护佑无辜的生命,他们没有看见枪口下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也许是打够了,预定的目的达到了,他们没有再作过久的停留,也没再扣响手中的枪机,不等天亮就匆匆撤离了。

又过了个把钟头,枪声渐渐有一声没一声了,天也渐渐亮了,晨曦中同学们像死里逃生似的陆陆续续走出房间,惊魂未定聚集到楼下。只见大门口一遍狼藉,四处弹痕累累窗飞门倒,更让人惨不忍睹和揪心撕肺的是,两位同学,一位是三中422的成员,一位是到大楼躲避的非两派同学,已凄惨地倒在了血泊里,过早到了天堂报到。

值得一提的是,家住三中从事了一辈子教育工作,做了多年学校领导,勤恳敦厚非两派人员的李厚德老师,仿佛不想亲眼看到,就在他教书育人的校园,就在他任校长的期间,文革中学生两派的争斗,会给校园带来血腥和死亡,提前在一个多月前,在三中联指强占了离他家10多米的学校水塔,逼着要他搬家的时候,他原本有病的心脏一下被吓停了,早先一步离全校师生而去,不再需要目睹他任期内发生的,又根本无力叫停和制止的校园灾难。

如果说水塔第一枪是南宁三中生死搏杀的前奏曲,那么实验楼,两个同学用生命写就了南宁三中两派武斗的休止符,此后三中校园不再兵戎相见,回复了应有的平静,这倒是万幸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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