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游记之七十一：古宁头(下）
战史馆内蒋介石检阅战车营油画：
检讨此役：解放军的错误和责任主要在于领导层。渡江后战况一帆风顺而盲目乐观。五十年代初期批判“高、饶反党集团”时，陈毅曾讲过这样一段话：“进攻金门，全军覆没，本是军事机密，我忍不住要讲出来。就在解放上海那年秋天，为了给解放台湾打下基础，党中央决定首先解决金门，这是台湾的门户。三野接受这伟大的任务。可是当时我与饶漱石对如何解放金门，发生了歧见。饶漱石产生了轻敌思想，认为我军一登陆，金门就会不战而降。派一、两个师进攻，金门问题就能解决……”
十兵团司令叶飞连金门岛守军是那支部队，有多少兵力都没弄清楚。过早地转移了工作重心，忙于城市接管，把攻打金门的指挥责任交给了第28军。他对副军长萧锋说：“看来大陆再也不会有什么大仗打了，你们二十八军就扫个尾吧。”叶飞甚至在电话中说：“只要上去两个营，你再掌握好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当时28军军长和政委均不在厦门前线。主持战斗的肖锋则在战略上和战术上更是轻敌。这次进攻部队的编排：第一梯队的三个团隶属三个不同建制的师（主攻团二四四团属八十二师、助攻团二五一团属八十四师、二五三团属八十五师）。原来肖锋认为此战必胜，胜利后必有缴获。他的指导思想是“照顾本位，最后抓一把”，希望各部队都能在最后的胜利中分摊点实惠。船只那样缺乏，第一波只够载运九千兵，可有些船上仍然装了不该装的东西。主攻团的几条船上都载着大量新印制的人民币，据说是准备用来庆功时大把分发奖赏的，被国民党军缴获时许多钞票连褶印都没有，整整装满好几箩筐。另一个团的船上装了几只活猪，也是准备庆功大会上杀来敬酒的。２４４团的作战计划有这样一条：“每人携带熟给养三餐，准备苦战一天。”助攻团则准备“在金门县城吃中午饭”。更可笑的是，居然在有的船上还载着办公桌椅，以便“新政权使用”。从上到下，咸以为只是一场玩儿般的小战斗，大家都是去吃肥肉的。
我曾在《古战场游记之五十三：红军从咱家乡过》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6881/201802/39208.html 中介绍过肖锋。他是江西泰和人，资格很老，１９２７年就已参军。第五次反围剿时任红一军团第一师三团政治委员。长征途中担任红一军团直属队党总支书记，整个长征过程每天都记日记。从他的《长征日记》中看，他在长征过程中主要是负责军纪、征粮、筹款、扩红、宣传等工作。由于古宁头战役失利的关系，1955年仅授予大校军衔。可见古宁头战役给中共最高层创伤之深。
战史馆内陈列作战油画：
最后说一点：对于（试想想是谁写的）“历史”所倡导的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与无辜性命孰輕孰重，我有自己的不同看法。先举几个例子：
我在《古战场游记之五十八：钓鱼城－－－蒙古帝国的噩梦和崩溃的开始》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6881/201805/16556.html 中介绍过熊耳夫人事迹。此前钓鱼城坚守２０年不倒，且打死蒙古帝国可汗蒙哥。蒙哥汗曾留下遗言，日后攻下钓鱼城，当尽屠城中之民。熊耳夫人在南宋１２７８年已经亡国，钓鱼孤城已无可能再坚持下去的情况下劝守将王立投降蒙古帝国，保住合川十万军民性命。合川人民世代视她为救命恩人。至今钓鱼城忠义祠仍供奉着王立和熊耳夫人的长生牌位。该文登录后有一条跟帖介绍一本连环画说王立和熊耳夫人是叛徒和内奸。
抗战期间的１９４４年６月底至８月初， 方先觉率第１０军困守衡阳孤城血战47天。日军参战部队初期为2个师团，后期更是达到4个师团，且为日军在中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衡阳守军却不过2个师而已， 总兵力还不足1.7万。整个衡阳之战，日军战史记录自身伤亡约为2.9万，（众所周知日军战史历来是缩小己方伤亡数字，因此通常认为日军伤亡在4万以上，）而第10军伤亡约1.1万，敌我伤亡交换比达到了3.6：1。８月７日，日军终于突入衡阳城内，守军依然坚持巷战。方先觉军长见大势已去，考虑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继续抵抗也已毫无意义，而衡阳城内伤员超过8000，根本无法随队突围。8月8日，方先觉与日军接洽，以不杀俘虏、医治伤兵为交换条件，得到日军同意。遂停止抵抗，率军投降。方先觉三个月后脱逃回到重庆，受到各界人士热烈欢迎。
外国这类例子更多。我在《古战场游记之三：希特勒亲自策划疯狂神奇的埃本要塞攻陷战》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6881/201111/19174.html 中 叙述了二战初期比利时埃本·埃玛尔要塞守军在坑道出口完全被封锁, 继续抵抗毫无意义情况下，指挥官乔德兰少校率军投降。 2008年5月10日我在那里参加该要塞攻防战68周年纪念仪式。当时比利时军队的斗志，纪律和应变能力也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埃本·埃玛尔攻防战是比利时很丢脸的一场战斗，但是他们却能每年纪念，所谓“知耻近乎勇”，这又是他们潇洒和大度的地方。
战史馆内陈列实物：
在《古战场游记之十：希特勒的一次大规模垂死挣扎》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6881/201205/24345.html 中，既有美军101空降师在被德军包围的险恶环境（然而未到山穷水尽）下，面对德军劝降代表，代师长麦考利夫回答：呸!”，最后为巴顿第三军突进解围。也有美国第一军团第106师的两个团（第422和423团）被钳形战术包围，突围无望而投降。对于美国，他们同样都是英雄。
苏军、德军也有相似例子。在《古战场游记之二十四：斯大林格勒！斯大林格勒！！！》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6881/201507/5144.html 中我介绍过：“苏联国防人民委员在１９４１年８月１６日发布２７０号命令，规定所有红军官兵必须战斗到最后，但凡被敌军俘虏，无论事前曾否做过抵抗，事后都将被作为叛国者惩治，连同眷属在内被送往劳改营。”德军第６集团军在斯大林格勒被苏军重重包围，司令保卢斯多次向希特勒请求允许部队投降，但希特勒强硬地拒绝了：“不许投降！部队应该固守阵地，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粒子弹。”然而最后关头一群苏军出现在司令部地下室门口时，保卢斯命令下属举起了白旗，元帅投降了。
回到我们的问题：在古宁头战役中，残余解放军是否可以而且应该投降呢？看来当时的中央军委和斯大林、希特勒的价值观是一致的：战士的性命比起“气节”来说无足轻重，投降或被俘的官兵归来后均受到严厉惩处。至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后来朝鲜战争中，绝大多数被俘的志愿军选择不回来。
尽管强权高压和反复洗脑，时代仍然不断进步，其基础是人的思想在继续解放。生命是最宝贵的！１９７９年的对越战争中，50军150师448团一连被围，党支部召开会议，经过投票表决，最终该连干部冯增敏，连长李和平带领全连集体向越军投降。交换战俘后冯增敏和李和平“只是”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但他们救了一百多战士的生命，功德无量！我相信，若还有下一次战争，投降的会更多，而惩罚会更轻。若是把他们当成英雄来欢迎，中国就伟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