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来了。
我们那里的夏天总是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春秋很短,如冗长曲子中的休止符。夏冬太长,所以留在记忆中的多是期盼与忍耐。
池塘一夜间涨满了水,荷花开了,菱角从水面下悄悄地蔓延到岸边。青蛙在黄昏接替了灰蝉无休止的鸣叫。
人们试图以各种方式淡化季节的热情,饮食能简则简,长者老僧坐定。到了夜晚,无法入眠的人家把各种纳凉工具移至屋外,直到次日清晨才回到床上。
我就是在这样的夏夜听到了众多的狐鬼传说。
讲故事的大抵是年长的炊务兵,家属工厂的农村大妈,他们的乡野俚语不着边际却 引人入胜,死亡和返魂是不变的主题。高手当数读过初中的Y阿姨,不论情节多么曲折总能讲的不动声色,听者很难分清真实或戏谑。也有那胆怯者中途逃去,却往往引来哄笑。
除了听鬼实在并没有多少娱乐,趁着月色去野地里捉迷藏便成了偶尔为之的游戏。
那晚我躲的稍远,离开马路绕过大牛栏一直来到高墙下没膝的草丛。这地方虽然隐密,可是水坑蚊虫多如牛毛,就在我起身离去时,一声细微的抽泣隐约从身后传来。
不知何故我便想起鬼狐作祟之说,返身好奇拨开草丛,却模糊看见一个生面孔的小儿。我不大甘心,便恶作剧唬起他来;我乃异类所化,看我穿墙有术。然而他却伸手抓住我的衣角。他听不懂我的普通话。
我们回到路灯下时,Y阿姨正好走过。她老人家到底耐心,和那吓呆了的脏孩子一番问答,也不得要领。我只能勉强辨得那一声声“姆妈,姆妈”。不过令我意外的是这浓眉大眼短发的孩子是个女娃,阿姨估计她有三,四岁,可能是天黑前被她父亲从装有铁丝网的高墙那边抛过来的。我们好生诧异何以她不曾伤到,除了被蚊虫叮咬的一片片红点。
又有人围拢过来,有说天气热家里没留剩饭,应带去食堂点点饥。亦有那见多识广者表示这年龄送民政也不会收。多数则叹息这孩子会说话又记事了,还是女儿家,恐无人肯收养。
夜实在深了,我慢慢向家走去,却无由地来到了池塘边。蛙鸣静了,露水落下,萤火虫把夜色缀的更浓。
春天里,小猫被院里的顽童丢进塘水里淹死了,据说有好几次它差点爬上岸复又被推落。
小猫是公的还是母的呀?萤火虫幽蓝闪光划过的地方,天地星辰似乎都晃荡了起来,小猫和小女孩们是否真的存在还是我独自立于古旧的仙狐故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