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雅图,开始告别连日阴雨连绵的沉闷,天气逐渐放晴转暖, 陈昊然来得正是时候。华盛顿大学的校园在西雅图春末初夏的阳光里,比他想象中更明媚生动。
一想起华大,陈昊然脑海里总是想起那次他和几位同学一起在Wilson教授的宿舍里,看他从美国带来的卡带。一放映到西雅图的太空针,还有华盛顿大学的中央广场,Wilson教授就一脸骄傲地指着电视屏幕说,“ 我的家,我的学校!”
的确,这所拥有5万在校生,120多年历史的大学,诞生了众多诺贝尔奖获得者、奥林匹克冠军、普利茨新闻奖获得者、美国参议员、好莱坞影星,是有十足的理由让Wilson教授感到很骄傲。
陈昊然一路走过中央广场,Denny天文台, Suzzallo 图书馆,西方的大学哥特式建筑华美壮丽,置身其中似乎已让人灵感倍出。他贪婪地流连往返在校园之中,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位饱读诗书、成就非凡的学者。最后走到自由艺术四合院,此时春季已过,草坪四周的樱花早已凋落,可仍有不少学生和游人在院中休息。阳光下金发碧眼,青春洋溢的青年男女或躺或站,或读书或聊天或遛狗,显得轻松惬意,一派天堂美景。
陈昊然突然想起就在几天前,自己路过北大校园广场时看到那么多集合抗议的学生,大家都忧心忡忡,神色凝重,有的甚至因为绝食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对比眼前的此情此景,天上地下,一时之间,他的思想和情绪无法适应,很快扭转过来,他既震撼原来大学生活可以是如此另一番景象,又隐隐之中为自己当了逃兵而羞愧。
可是陈昊然并没有来得及享受美好的校园生活,一则是研究生的预备课程繁重,他要在开学前先把砖头一样重的书先啃完,更重要的是,父亲给的费用,交完第一学期的学费,兜里就只剩二十来美元了,他要赶紧打工养活自己。
住同一个地下室,比陈昊然高两年级的香港同学,好心给他介绍一份在西雅图中餐馆打工的暑期工,陈昊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不就是洗个碗吗?有什么难的?” 真做下来,他才明白,餐馆打工,远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中餐馆老板为了节省成本,只雇了两个服务生,到了晚上或者周末顾客突然多起来的时候,陈昊然一人要服务八、九张台,必须练就一番脚不沾地、行走如飞的本领才能应付过来。待客人走了,还有堆积如山的碗等着他去洗。等忙完一切回到宿舍,陈昊然已经累得像条狗,躺在床上瘫软如泥,像死了一样。
餐馆工赚的钱仅够维持自己的生活费,为了攒第二学期的学费,开学以后陈昊然又兼了两份其他的工作:学校助教和油漆工。平日在学校当助教,帮老师批改本科生的作业,周末脱去学生T恤,套上蓝色帆布工作服,撸起袖子开始刷漆。油漆里有毒,美国本地人怕中毒,不愿意干这活,只有他这种极度缺钱的外国学生或者从墨西哥偷渡过来的非法移民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干,只为了这份工作比一般体力活多出几美金一个小时。
平日里陈昊然在高大上的大学校园里和大教授们讨论着新闻自由、哲学、心理学,周末却钻进嘈杂的工厂里和一帮墨西哥非法移民一起刷毒漆,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所幸的是,陈昊然天性乐观,很会时不时来个阿Q式自嘲:“ 我陈昊然到哪里都是最厉害的——写文章的人里我是最会刷漆的,刷漆的人里我是最会写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