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獨秀園
-胥钧屏-
還未踏上安慶地界，就在火車上聽说正在建造《獨秀園》来紀念已故中共第一位縂書記陳獨秀先生。當時有一種不小的震動，因為常年以来陳獨秀一直作為右傾投降主义分子飽受批判。如今某些政治禁區似乎開始寬松，才大把银两大動土木修建陵園。它的規格如何？它的評價有何新意？心中充满了好奇，當即暗暗决定,《獨秀園》非去不可。
告别迎江寺，在江邊不逺處，登上1路公車便可直達《獨秀園》。陳獨秀墓地安静地躺在安慶市北郊十多公里的十里舖鄉火龍山葉家冲村的一處林蔭掩映僻静角落，十年前墓地還只是荒草中的一個小土包，荒蕪惨淡，人迹罕至。近年由國家與地方投入巨資擴建翻修，建成《獨秀園》。通向陵園的馬路邊。建有一座新型牌坊式大門，上面正中刻印三個大字《獨秀園》，它的右邊髙竪着巨幅彩色陵園設计效果圖（圖1）。陵園的基本規划是：獨秀園主要核心為墓园區，在南北向的紀念軸綫上，主要設有入口牌樓、墓道、陳獨秀雕像、紀念廣塲、水面、墓冢等布局，四周配備濃郁的森林绿化環境，着重营造强烈且鲜明的紀念性气氛，用以開展憑吊缅懷等紀念性活動。墓園區西側為博物館區，在開濶的草坪上，依水置建陳獨秀博物館，獨秀園西部以分散的布局形式，結合自然水池形成三个主題園：英烈園、新文化運動紀念園及青少年革命傳統教育園。
整個陵園設计圖中心看上去像一把鑰匙，肯定寓有深刻的涵意。有人稱陳獨秀是擎民族火炬的一代先駆，因為他創办了威震四海的《新青年》杂志，大力提倡民主和科學，激烈攻击封建的舊思想、舊文化、舊禮教。在民族沉沉黑夜中點燃了新的革命火種，開啟了近代中國人民的思想覺醒和革命運動，成為開新文化運動一代風氣的先行者和五四運動的精神領袖。由於他對早期傳播革命思想和創建中共有卓越的貢献，作為中共的主要締造者，他被推选為首任縂書記。陳獨秀是中共歷史上一位毁誉參半的悲剧性人物，一生既辉煌又坎坷，其偉大功绩却卻是誰也不可抹煞的。故而，獨秀園設计的鑰匙構圖非常恰當地比喻陳獨秀一生的亮點就像一把鑰匙，他打開了中國通向民主科學之門。盡管這把钥匙曾一度被棄落，但打開的門再也関不住，其豐功偉绩至今依然如啟明星光耀長空，值得後人缅懷與紀念。
當我讀完這段介紹文字後，感受到了中共在客觀評價歷史争議人物的一大進步。雖在陳獨秀辞世六十年後才遟遟肯定陳獨秀一生功業，但足以譲九泉之下的陳獨秀和為中共革命貢獻两子一父的陳家感到欣慰與荣耀。陵園离公交車站較逺，大約有四、五里路程，一條新修的公路通向《獨秀園》。我開始未曾想到竟如此偏僻，一路步行進去，在飛飛揚揚的梅雨中，呼吸着従路旁農田傳来的清香，感受着大自然的纯真。思绪又開始联想，中共建黨一大代表張國焘能否有此待遇？我馬上作出否定的答案，因為張脱黨後，投靠了蒋家國民黨，賣力地參與扼殺中共，所以為中共深痛恶絶。陳獨秀則不然，在大革命失敗後他被開除出黨，又被蒋介石收押入監五年。出牢後即使生活窮困凄苦，他儼然拒絶國民黨的誘惑、托派方面的拉攏，直至1942年在貧病交加中死於四川江津鄉下。其後半生的所作所為表明他對親手參與創建的中共深有感情，心存希望，而且他為中共貢獻了二位忠心耿耿的爱子。因此今天陳家父子三人都應該得到後人的懷念與瞻仰。這次大興土木重修《獨秀園》也正是具體公正地評價了陳獨秀積极的一面。
不知不覺竟走了三十分鍾。一繞過小丘山，空曠而肅穆的陵園豁然展現在眼前。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漢白玉砌成的牌坊（图2），莊重而雅致，正中刻有陳獨秀字體的《獨秀園》，两旁刻着他奋力疾呼的民主與科學。牌坊正面對着的巨型五四浮雕石墙，主要表述陳獨秀在五四運動中呼風唤雨般的影响。它正在興建中，完工後的效果應該很有氣派，會公正地呈現出他前半生充满着英雄般的史詩色彩。通過漢白玉牌坊，沿着花草松柏簇拥的墓道，便来到陳獨秀铜像前（图3），铜像底座正面刻有陳獨秀的签名。整座深褐色立像最具人格魅力，顯得叛逆耿直，卓然不同凡响，將陳獨秀早年叱咤風雲的新文化運動旗手的形象表現得淋漓尽致。我望着雕像，似乎依然感受到他當年的雄風，為中國通向科學民主繁荣的明天而身先士卒，奋力呐喊，冲锋陷陣。
第四層次的紀念性建筑物是以曾経在舊中国掀天揭地的雜誌《新青年》封面為主體的石碑（图4，5），突出展現了陳獨秀向舊社會宣戰的锐利武器。在此石碑背面雕刻着一本打開的《新青年》雜誌，金光閃閃地镌刻着陳獨秀在此雜誌的創刊號上所發表的《敬告青年》的六大原則：1.自主的而非奴隶的；2.進步的而非保守的；3.進取的而非退隐的；4.世界的而非鎖國的；5.實利的而非虚文的；6.科學的而非想象的。讀着九十年前陳獨秀所冩下的具有逺瞻性的六大原則，感慨萬分。在積弱已久軍閥專政的舊中國，陳獨秀用它来激勵青年人放眼世界，奋發向上，獨立思考，克服奴性，學习科學，講究實效，追求進步。這些原則在今天和明天中國現代化進程中似乎依然具有指導性意義。
再往前走，便是一方鏡池，仿佛映照着陳獨秀天地可鋻的坦荡一生。鏡池後面有一个開濶平整的小廣塲，随後層層石階梯通向一座有漢白玉擭欄的髙臺，其後面有幾排松柏作背景。髙臺上面便是陳獨秀先生的圆穹頂墓冢，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铭刻着歐體金字“陳獨秀先生之墓”，字體选自大書法家歐陽洵的字迹用電脑放大製作而成。陵墓縂體显得莊重肅穆。
按照《獨秀園》工程的規划，還將興建陳獨秀陳列館、建有書刻着陳獨秀名言警句的碑廊，修造其長子陳延年、次子陳乔年两烈士衣冠冢以及塑像。同時與陵園相配套的“六字軒”、“感悟亭”、“實庵斋”、“吟詩臺”、“攬勝閣”等景點也将會相继動工。希望不久的将来，《獨秀園》将是一個自然景觀優美、文化内涵豐富，集紀念、旅游、文化、教育於一體的園林胜勝地。那天肅静的陵園里只有游客三人，我和一對素不相識的青年戀人。空中沉寂的雲層带有幾分蒼凉，梅雨纷纷揚揚，如泣如诉，一片悲傷之氣彌漫園内，憮昔思今，不免感歎一番，與青年人在返程的路上款款交谈起来。従而得知長年来，由於陳獨秀一直受到批判與責難，他的長子与次子的烈士功勳也一向不為人所重視。毛澤東於1953年沿長江路过安慶憶起故舊。正色道：陳獨秀這个人，是有過功劳的，早期對傳播 馬列主義和創建中國共產黨，是有貢獻的，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縂司令。後期他犯了錯誤，類似俄國的普列漢諾夫。還特地指示：陳獨秀後人的生活，還是要予以照頋。然後，延年乔年的烈士身份最终才得以确認。有人従獨秀園展覧館解説員的說詞中获知一個史料，陳獨秀被開除出黨的真正原因是他在大革命失敗後，向當年指手划脚的共產國際和蘇俄老大哥發出振聾發聵又發人深省的一句話：“中國問題要由中國人自己来解决”，今人看来此話非常在理，但是在當年政治環境中，卻一石激起千層浪，被共產权權威代表和崇拜蘇俄的狂熱視為大逆不道，随即被批為右倾投降主义，開除黨籍。這個説法挺新鲜，有待於後的研究考証。
抗戰期間陳獨秀先生病逝於在四川江津，在他的悲凄簡朴葬禮上，曾有三副意味深長的挽聯，都很好地概括了陳獨秀跌宕起伏的一生。其中一幅挽聯是：縱浪人間四十年，我知我罪两茫然//是非已付千秋論，毁誉寧憑衆口傳。而今，随著《獨秀園》的建成，陳獨秀的一生是非功過的評價终於穿雲破雾，盖棺認定。幸哉！幸哉！斯人已逝，英靈長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