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个生客,一位年近60的白人男子,他说,他名叫David,是来寻故居的。经他自我介绍,原来他是我住的这栋house的第一个房主。他介绍,这个house是1967年建的。他的父亲花3.4万加元买的。院里的游泳池是他家建的,花了1.6万。我太吃惊了,建一个游泳池的价钱顶得上半个房子的价钱了。而现在,我们这个小区挂牌卖的房子接近200万了,而游泳池对许多华人来说已经是负担了,不但不令房子增值,反而减分。他说,花园里的柏树篱笆是他们种的。难怪长得那么高,那么厚!原来已经有50年的树龄了。三米高,两米厚的篱笆是我最喜爱的,也是这个区少见的。为此,我深深地感谢他。
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他说,几间屋子的墙纸是他们貼的。这让我大吃一惊,50年前貼的墙纸何以保持得如此完好,基本上8成新的样子。这说明两个问题,其一,墙纸质量好;其二,前几任房主维护得好。
他告诉我们,这条街的名字取自建筑商的姓氏,而该建筑商至今仍然住在离我们20米远的一幢房子里。他说,我家对门住的还是第一任户主,他仍然认得他。他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回忆起了少年往事,眼里闪着一丝调皮的光,他说,那时这条街上有“tons of kits"! 家家户户都不锁门,孩子们到各家串门,一脚踢开门就进去了,畅通无阻。他说,他们在街上踢球玩耍,夏天泡在游泳池里,多少快乐时光留在了这里!“Every day was the happy day", 而今,这个社区已经是老人社区了,孩子很少。他摸着自己半秃的头顶,不好意思地笑了:“I am a grand father now, I have 2 grandsons", 他已经有两个孙子了。临走时,他说,夏天时他要带着两个孙子来游泳。我们说,欢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他走了,那一夜,我却失眠了。每个人都有故园情怀,我怎能忘记我们小时候住过的房子,怎能忘记小时候一起跳皮筋、打沙包、跳格子的玩伴。那时家家都不富裕,但是,少年哪知愁滋味,留在记忆里的满满的都是快乐,就像这个David 的童年。那时我家住在一个铁路大院里,房子是连排平房,家家都有许多孩子。到谁家去也是不打招呼,一踢门就进去了。或者站在门外喊一声,打沙包了,大家就涌出来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特别思念儿时的光景,2006年,我远渡重洋去寻找我的故园,然而,哪里有故园的痕迹!全部变样了,连街道的名字都变了。别说住过的房子没了,整个铁路大院都没了,甚至找不到一个儿时的玩伴。那一刻,我完全失落了,我童年生活的环境完完全全从地球上抹去了!只有记忆里还残留着那些模糊的往事。David是幸福的,他可以找到他的童年。这一刻,我多么羡慕他!
中国快速的发展让许多人失去了故乡。但是,普林斯顿著名学者余英时对故乡却有另一番见解。他是安徽人,少年时曾在安徽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当他阔别家乡30多年后,于1978年第一次返故乡时,却丝毫找不到故乡的感觉,他说,村子没有变,但是人变了,变得没有人情味了。由此他重新定义了故乡的概念:哪里有中华文化,哪里就是我的故乡。他说,大陆已经没有“仁、义、礼、智、信”的中华文化的基础了,所以他在大陆找不到故乡。故乡在他心里。
其实,故乡是我们祖先落脚的地方。祖先的祖先来自何处,我们不知道。在世界成为地球村的今天,我们能寻求的只能是“我心安处即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