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校园情----舞会 (旧帖删节重发)

上海滩恢复跳舞时我在读高中,开始时就是一些老懂经、老克勒们[多指解放(或沦陷)前的遗少,后也泛指文革前的时髦男人]小圈子的活动,不要说商业舞会,就连学校举办的舞会,也还处于萌芽状态。一个周一的早晨,小胖红光满面地回到寝室,然后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他爸爸、妈妈周末把他与他妹妹带去参加了一个家庭舞会。我们那时还刚刚初恋上邓丽君,每天晚上守着短波听澳洲广播电台新闻后的几分钟点播歌曲,邓丽君的“香港之夜”点播率很高,“他们拍拖手拉手情话说不完,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写下一首爱的诗篇。”就已经听得血脉贲张,我们离舞会的境界还有好几条大马路的距离。到了晚自习结束后,一众人等把小胖团团围住,逼他演示新学来的舞步。小胖走了几个弧步,心里一得意,忘了寝室楼是日本鬼子留下的,走在地板上必须蹑手蹑脚只当上面步满了地雷,这小弧步加上他的吨位,就在他自己“蓬嚓嚓”的伴奏声中,地板咔嚓一声被他踩了个洞,一条蹄膀硬生生卡在了地板里,众人在哈哈大笑中把小胖拽了出来。

进大学后开始有舞会了。一个高年级学生竞选系学生会主席,想拉一年级新生投他的票,反正我们一年级也没人参选。这家伙替我们组织了个舞会,请了一些他们年级会跳的来教我们,跳了人家的舞腿短,结果我们清一色投了他的票。那个舞会就象颗火种,从此跳舞在我们年级形成了燎原之势。开始时各班自己搞舞会,他们通过走出去、请进来的方式,培养起了一批自己的跳舞人才,之后年级的舞会应运而生。

年级办舞会是件大事,大伙先去操场后面的黄房子撮上一小顿,喝到有那么一点意思后杀奔舞场,年级舞会一般设在系里的某个大教室。舞会的积极分子金枪鱼总会带来他在新闻系的舞搭子,整个舞会他只与这个舞搭子跳,加上这个舞伴不但舞跳得好,人也漂亮,本系的女生就有意见了。金枪鱼舞是跳得极好,但他那绰号其实起得相当形象生动――这么缺德的绰号十之八九是小胖起的,就算你从没见过他,把他搁十个人中,你准能指出谁是金枪鱼。所以当金枪鱼追起了他的舞伴,旁观者都觉得他凶多吉少。果不其然,他的舞伴有次在晚自习时溜进寝室办事情,结果被纠察队抓了现行。据纠察队说他们明明看见两人鬼鬼祟祟进的寝室,一声不吭一直等到人家息了灯入了港后才砸门。最后的处理是舞伴被学校劝退,遗憾的是,这个生活错误不是与金枪鱼一起犯的,所以大家――包括对金枪鱼在舞会上的表现不满的女生――都对他寄予了无限的同情。

理科系舞会有个显而易见的弱点,阳盛阴衰,更何况是一流学校中的一流理科,漂亮女生顶住了种种干扰诱惑最后考了进来的不是没有,但绝不会是大多数,这里的多数女生可以把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而不需要浪费太多精力抵御本来就有限的诱惑,这也符合辩证法。幸亏学校有很多文科系,那里姹紫嫣红、春光明媚,而且,极度的阴盛阳衰。文科中以外文系领衔,那里随便拎一个放到我们系就成了系花。可惜除了学校办的舞会,一般很难有机会接触她们。有一次学校办的舞会上烟头与法语专业的一个女孩跳了舞,回来后魂不守舍了好几天,不停地向我描述那女孩多么多么的优雅、如何如何的漂亮,舞跳完了还含笑对他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是不是Merci?”我乱蒙了下。“有点象”,烟头说。之后好一阵在舞会上烟头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他的法语女孩,可能那女孩是个认真读书的好学生,不怎么参加舞会,烟头花了很长时间,才再次找到她。那次我碰巧也在,就与法语女孩跳了一支。烟头有时说话很夸张,尤其是他对小麦的溢美之词离事实距离甚远,但这一次,他还真没夸大,这个法语女孩确实算得上是绝色佳人。

外文系女生中更出名的是“十大怪”,为首的两个叫“惊回首”与“走资派”。“惊回首”其实没长得那么恶劣,放在我们系就算平均水平了,放在数学系没准还能算美女,谁让她去了外文系呢?不过“惊回首”的音色极好,是学校广播站的台柱,在今天靠着网上音聊一准能发大财。“惊回首”是平儿的同乡好友,一次我们晚饭后去平儿她们寝室,小祺装模作样还想去晚自习,我们这边厢还在苦口婆心地说服小祺,那边平儿一声不吭去小卖部买来了一热水瓶的桔子水――这可得花她几天的伙食费。“惊回首”那晚也参加了进来,文科的就是文科的,说起话来总让你觉得在谈思想。“走资派”是“走路的姿势有派头”的简称,从背后看“走资派”确实是摇曳生姿。“走资派”有一阵是阿秉表哥的舞搭子,参加过我们的黑灯舞会。

学校办的舞会一般十点结束,那支“友谊地久天长”永远是最不受欢迎的舞曲,因为它总是最后一曲,踩着这曲慢三步,会有金大班最后一夜的感觉,让人怎么受得了?好在我们寝室楼一楼有间空房,我不知怎的有了那间房的钥匙,学校舞会结束我们就移师那里接茬跳。后来知道的人多了舞会快结束时就有人与我们套近乎,看上去还比较上路的就让他们跟我们去了空寝室。寝室楼十二点熄灯,那时外围人员就离去了,核心人员点上蜡烛接着跳。核心人员包括烟头、我、阿秉、平儿、小祺。阿秉表哥是师院的,他要来的话就会带着“走资派”参加。阿秉表哥跳得一脚的好舞,也难怪“走资派”那么张狂的一个女生会迷他。蜡烛虽暗,但严格地说算不上真正的黑灯舞会,有过短时间蜡烛燃尽彻底摸了黑的,但那时大家也都累得挪不开步只剩坐那聊天的份。更恶劣的是,息了灯后连插头上的电都没了,必须要备好电池才能继续唱那个四喇叭立体声。到了快天亮时,四节簇新的电池都用得快断了气,楞是把快四唱成了慢四,好在那时的状态也只能在原地兜圈圈跳两步了。慢三、慢四听上去会非常滑稽,太慢了。

黑灯舞会的第二天未必都能睡上一觉,有一次还得接着去五角场溜冰。那冰溜得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冰溜完了我们都分头回寝室睡觉,平儿约了同乡继续玩,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一进寝室门就晕倒在地。

学校的舞会是要票的,各系学生会都能分到些,再落实到年级、班级,一般是僧多粥少。我们系有个才子,有一年上海下起了难得的大雪,大家兴头头地滚起了雪球。才子用大家滚起的雪球雕出了一个美少女,结果一整天都有各系的同学来与这个美女雪人合影。也不知是谁想起了才子的这一技艺,找来了一张舞会票,让才子伪造。才子半小时就画出了十来张,放在桌上想去跳舞的随便拿,最后有两张没被用掉,其中就有那张真票。

学校的舞会一般在风雨操场或是学生俱乐部,也就头一、两个小时查票严格些,稍晚些就大门敞开随便进了,等到晚自习结束后简直就人满为患。那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跳舞的圈子被压缩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都转不起来了。有次我憋得实在难受,拉着舞伴跑到了圈外跳,一下子有了海阔天空的感觉。

等到校际舞会普及起来后,各校的跳舞爱好者就开始互相流窜了。附近的轻专与同济去得多些,交大的也去过,都是乱哄哄的可能还不如我们自己的呢,唯一遗憾的是从没去过那个美女如云的上外舞会。总是想,鄙校外文系就如此的花枝招展了,那上外还得了?每周来去学校都要路过上外,车子开过时总是望眼欲穿、无限神往。

在我看来跳舞只不过是一种交际手段,一点方向都没有时跳舞很来劲,但也有无头苍蝇之苦;有了方向还朦朦胧胧是舞会的华彩乐章;挑明之后舞会就成了毒药。带自己的女朋友跳舞,就必须忍受女朋友被别的帅哥、衰哥请走的痛苦。也有女生摆明了只与男朋友跳,对别人的邀约一概拒绝,这种女生是男生们在舞会中最讨厌的,谁都不想碰钉子不是。

我从没真正喜欢过跳舞。让我真正明白这一点的还是很多年以后与女朋友去南京路友谊俱乐部跳舞,弹簧地板,据说是上海滩最好的舞池。跳得索然无味后直犯愣,不明白大学里怎么会那么热衷这项活动。抱着女朋友,不管你跳什么,那怕是贴面舞呢,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久前被LP的朋友忽悠去了一次舞会,这还是来美后两人头一次去舞会呢。我们俩在学生时代都算是舞林好手,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一半以上的舞曲不会跳。看着舞池里一对对穿得正式得滑稽的中年男女端着架子把拉丁舞跳得象模象样的,心里明白这是要花不小功夫操练的。我与LP对望一眼:“我们也回家去练练?”俩人都觉得好笑。把跳舞变成了纯技术活,还有什么好玩的呢?

我们没等结束就离开了舞会。

(2009. 11.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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