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苏联去了的年轻人(文革乡间纪事之七)

四月份清明节回老家,为了弥补三月份没有回家看老妈的缺憾,就让同事开车回去了,自己多住几天。而我自己则开始了每天的神遛达,四面八方地去过了许多梦中去过但前半辈子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毕竟一天走5000~15000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下次再回去时去的三个目的地都定好了。

话说一天下午,我从西面遛达回来,从村东迎面开过来一辆大个儿路虎SUV,白色的,很漂亮!

我自然躲往路的一边,车越开越慢。最后停下来后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大高个儿大胖子。他喊着的名字走向了我。

这是谁呀?

我只能是也奔过去,两个人热情握手。

他马上看出来我的窘态,赶紧说“我是立达,你不认得我啦。是不是我太胖了”。

我赶紧说“是认不出来了,你太发福了!”。上次我见他是在十六七年前。

说着唠着,开车的年轻人也下来了。立达对他说赶紧叫大叔。嚯,比他爸还高比他爸还胖。

老胖子,是我儿时不错的小玩伴之一。我们俩同姓同宗不同族,按从600年前永乐年间共同老祖宗排下来的辈分,他应该叫我为叔叔。可是呢,他姥姥又是我姥爷的亲堂姑,他和我又有一对100多年前的共同祖先,他算起来是我妈妈的third cousin,比我大一辈。

这辈分有点儿乱。

为什么这里又讲了一大堆辈分?

话说清朝同光年间,我姥爷的爷爷和他的三弟(即我姥爷的三爷爷)都在东北发了财,各在村里面盖了一套四进四出的穿堂式大宅院,每家有200多亩地(当时家庭人均20~40亩,现在本村村民人均1.4亩)。

我姥爷的爷爷是老大。老大和老三发了财。那么老二呢?

我姥爷的二爷,还是住在原来那个老院子里,跟其他几个本家的堂兄弟们住在一起。

我姥爷的二爷,人送外号“面糊”,而面糊的老婆即我姥爷的二奶奶,外号叫“小老虎”。

我姥爷的二爷家很穷。让他去东北发财,他没有那胆量;而在老家做农活或做买卖发财,他又没有那本事。

那怎么办?

话说有一天早晨我姥爷、他哥哥、他姐姐和长辈们正在堂屋围着饭桌吃饭,只见他二爷慢腾腾地迈进二门,进了前院,经过作为帐房和学堂的前正房,进了中院,又犹犹豫豫走进中正房。我姥爷的爹妈、他大侄子和大侄媳妇赶紧起来说“二叔来了,吃了没有?”的客气话。只见他二叔/二爷一声不响地走到饭桌前,突然把摆着满桌饭菜的桌子一下子掀翻了,然后躬着腰缩着头一声不响地离去。还没有吃饱的三个孩子吓得大哭。

后来才知道,掀翻姥爷家饭桌的他二爷马上又去了他三爷家,把他们家的饭桌也掀翻了。

咋回事?

这是姥爷的二奶奶小老虎的主意,我们家没有好日子过,你们两家却过好日子!咋着也得给我们来点儿。那咋办?已经分家另过了,人家两兄弟虽可以接济一些,但是这远满足不了二奶奶小老虎的胃口。干脆不按套路出牌,咱来横的吧。

怎么显横?掀他们家桌子!

可那年代,掀翻人饭桌或砸人家锅是很强势的行为,一般人做不来的。

二爷哪有这么大胆子去他大哥、三弟家掀桌子?但是他架不住二奶的整天叫骂。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我姥爷的爷爷和我姥爷的三爷一商量,每家给了老二家20亩地。二爷家一下子多出来40亩好地。论成分,土改时这就是富裕中农(上中农)了。

据我姥姥讲:从那以后,只要是你姥爷和你大姥爷不好好吃饭,家里人就吓唬他们说,“快好好吃吧,要不你二爷又来zhou桌子来了”。我们家乡那里不说“掀”,说zhou,就是东北人说zhou一杯酒的那个zhou字,可惜字典里面没有这个字。

立达的姥姥就是我姥爷的亲堂姑,是我姥爷的二爷爷和二奶奶的女儿。

 

立达一家子发了财,平时住在县城里,只有清明了,这才回家看看。

遇见立达让我想起来儿时有趣的一个故事。

1975年,我11岁的这一年初夏的一天,我挎个篮子去村西地里挑野菜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立达。立达说刚才有个着笑儿(可笑)的事儿你没看见,真可惜了的!

我说啥事这么着笑儿啊?

他说:刚才来游街的了,是县里来的,开着大汽车来的。

我:哦。

的确,没有赶上这件事是个遗憾。因为在当年春天,我们小学组织了一次到县烈士纪念馆扫墓的活动,因为我病了就没有去成。扫墓回来要写作文啊,怎么办,我只好把立达和另一个小朋友写的作文看了一遍,虽然他们写的文法不太通顺,我也能看出来大概意思。我自己就再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了一篇作文算对付过去。那篇作文是写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的原型赵先友烈士牺牲的经过的。

这已经是一次人生遗憾了。现在遗憾岂不又多了一次!

立达继续讲:是一大帮刚判刑蹲监牢狱的犯人,都(用)绳子绑着站在大汽车上。公安局的都拿着枪,揪出来一个批判一个。……。

立达:公安局的揪出来一个小子说,‘这个家伙最可恶了,他说他做了个梦。做梦梦见啥不好哇他非得梦见他跑苏联去了。咋跑去的?他还梦见是爬儿去的(爬着去的)。你还想投苏修,你个臭地主羔子!’。啪啪(pia-pia),他又扇了他俩大脖拐。

我一边听着一边笑,立达也一边说着一边笑。

我不在现场,如果我在现场我就会把听到的看到的写得会更详细。

这是在1975年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个地富子女被判了几年,后来减刑了没有?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连做梦都有罪,真是个疯狂的年代。难道人人都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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