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玛丽女王在经历了一连串挫折之后并未放弃颠覆伊丽莎白一世的终极目标,而作为玛丽的铁杆支持者与主要政治顾问,我们上篇提到的那位若斯主教约翰?莱斯利(John Leislie, Bishop of Ross)当然也没有停止为玛丽女王继续策划。
1573解除软禁后,莱斯利主教回到苏格兰,全身心投入逆转以大主教诺克斯老爷子为首的苏格兰长老会新教改革的活动中,试图在苏格兰恢复罗马教皇权威,可以说他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到了1579年,莱斯利主教又想出一个让玛丽女王复位的疯狂计划:伙同苏格兰朝廷中唯一的一位天主教大臣密谋绑架玛丽女王十三岁的儿子詹姆士六世并将他送往罗马接受教育、逼迫议会认可玛丽复位、在苏格兰全面恢复罗马天主教。但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位朝中的天主教老大人就突然去世了。 无奈之下,莱斯特主教返回罗马教廷与教皇商议对策,接着代表玛丽去她法国母族基斯公爵家交涉。就是这次访问中,莱斯利主教遇到一位37岁的中年男子,而历史的必然性就是这样由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事件串连起来的。
这个中年男子名叫埃斯梅?斯图尔德(Esmé Stuart),其父是玛丽女王第二任丈夫、短命鬼达恩利勋之父、第四代雷诺克斯伯爵(Matthew Stewart, 4th Earl of Lennox)马修?斯图尔德的亲弟弟,和达恩利是堂兄弟,比达恩利大两岁,因此埃斯梅从辈分上算是詹姆士六世的隔堂大伯。
第一代雷诺克斯公爵埃斯梅?斯图尔德
埃斯梅的母亲是法国贵族之女。埃斯梅本人在法国出生、长大,和现任基斯公爵(玛丽女王的母族表弟)是挚友。因为父系血统,埃斯梅在1567年继承其父在苏格兰的勋爵爵位。据史料记载,埃斯梅“英俊、多才、待人彬彬有礼,给每个接触过他的人都留下诚实的印象,被认为是同时代人中手段最娴熟的阴谋家,其欺骗与掩饰技巧无人能及。”
埃斯梅与1759年9月声称自己接到苏格兰国王御招赴苏格兰祝贺少年天子正式参政(尽管苏格兰此时仍然是由莫顿伯爵任摄政王),但其真正目的是在教皇、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和基斯公爵的三重指令下,以宗亲长辈的身份对詹姆士六世进行天主教教义的潜移默化,最终说服六世同意让其母玛丽女王复位。为了取得惊人的效果,埃斯梅将自己到达爱丁堡的时间巧合到六世在斯特林宫举行完了正式参政仪式后在大臣们的陪同下从斯特林返回爱丁堡的同一天!
无独有偶,1579年回到苏格兰的还有斯图尔德门阀的另一位公子,他和年轻的国王同名,也叫詹姆士?斯图尔德,在荷兰新教雇佣军兵团任上尉指挥官。刚刚退役回苏格兰完婚,而他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苏格兰新教领袖大主教诺克斯的亲妹子。婚后,六世将他任命为自己宫相。
对于刚刚进入青春期的詹姆士六世来说,此前在大主教诺克斯和苏格兰长老们的刻板教育下,少年天子一直把读书当作是件苦差事,可忽然之间来了埃斯梅这么个风流倜傥、充满异域风情的长者,不仅游过山玩过水,还不拘迂于教会和王宫的成规,埃斯梅立即被少年天子奉为座上宾,成为六世的老师加新宠。
鉴于詹姆士六世自己的爷爷、前摄政王雷诺克斯伯爵已过世好几年了,而且亲叔叔、达恩利的弟弟查尔斯也在1576年死于肺痨,雷诺克斯伯爵爵位因此空出,六世便在1580年5月将埃斯梅封了雷诺克斯伯爵,并钦点他加入枢密院;同时还将其他三个伯爵爵位(包括将达恩利的勋爵进阶到伯爵)一并加封埃斯梅;埃斯梅也迅速按照法国时尚将爱丁堡的圣十字宫重新装饰,并由六世本人亲自为他讲解苏格兰新教所信奉的加尔文主义精神实质,可以说伯侄二人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在埃斯梅到达苏格兰之前,苏格兰的部分贵族已经成立了一个协会,其主要宗旨是说服詹姆士六世恳请英格兰方面释放玛丽女王并敦促六世同意与玛丽女王母子共治。埃斯梅到达苏格兰后,很快与这个协会的人接上头。这个协会的人感觉到,六世作为人子,自然是希望看到自己的母亲获得自由,并且与玛丽女王的母子共治也意味着他本人在苏格兰的君主地位可以得到罗马教廷和欧洲其他天主教势力的认可。
六世年少时对这个计划是感兴趣的,但到了1580年,十四岁的六世在自己身边聚集了一群年轻的苏格兰贵族,其中包括上面提到的那位诺克斯大主教的宫相妹夫。加上堂伯埃斯梅的个人魅力,他们很快形成一个统一阵营,目标是以弑君罪(谋杀国王达恩利)将摄政王莫顿伯爵拉下马,让六世早日亲政。
1580年6月,埃斯梅在爱丁堡公开高调举行了皈依新教的转信礼,并宣称自己这是在六世的引导下所做出的决定,但他私下却给基斯公爵去信说这只是为扳倒莫顿伯爵而做出的权宜之计,自己内心仍然是坚定的罗马天主教信徒。
1581年5月23日,前摄政王莫顿公爵被以弑君罪斩首,这对于苏格兰的新教改革以及英格兰对苏格兰的控制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伊丽莎白给六世去信,训斥他不该“听信埃斯梅的谗言而没能保护好莫顿伯爵”。
摄政王莫顿伯爵5月23日被斩,十五岁的詹姆士六世6月19日正式举行亲政大典,并在8月份将埃斯梅进阶为第一代雷诺克斯公爵(1st Duke of Lennox)。有爵位自然有封地和庄园;有了封地和庄园便有了收入;而有了收入自然就有了玩政治游戏的资本。有了六世的恩宠,加上他自己的手段,埃斯梅官运亨通,在该年10月成为六世的首相。
此时除了天主教汉密尔顿门阀之外,苏格兰的其他贵族在扳倒了摄政王莫顿伯爵之后自然是将矛头一致对向少年天子的新宠埃斯梅,不仅是因为他与教皇、西班牙以及基斯家族的纽带关系,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对少年天子在思想以及行为上的影响,特别是在生活作风和性取向方面的影响,尽管两人之间是堂伯和堂侄的关系,而且相差24岁。现在我们知道詹姆士六世成年后酷爱男风,虽说性取向更多是先天的,但六世的性取向与他少年时受到埃斯梅的影响恐怕不无关系。
而苏格兰贵族和长老们的担忧也不无理由,因为此时新晋雷诺克斯公爵埃斯梅的确是在预谋一桩大事,就是将六世绑架后护送到西班牙,令他强行皈依天主教,并与西班牙公主成婚;之后再由埃斯梅指挥西班牙部队,与法国基斯公爵家族联手强行让玛丽女王在苏格兰复位,并最终由玛丽取代伊丽莎白而问鼎英格兰王位! 在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中,埃斯梅只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玛丽复位成功后指定六世为苏格兰、英格兰王位以及玛丽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在给玛丽女王的密信中,埃斯特这样写道:“勇气!我别无他求,只请求我们的大业一旦成功,您的儿子仍然是国王。”虽然这些消息传到玛丽那里时已经是第三手甚至第四手了,但在英格兰身陷囹圄的玛丽,看到自己在欧洲和苏格兰仍然有这样强大的支持,还有人在为她复位而卖命,心中自然是十分欣慰。
作为六世的首相,埃斯梅觉得他自己在苏格兰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有能力与苏格兰的新教贵族们较量一番,便撮合六世以王权接管苏格兰的宗教事务,亲自负责苏格兰各教区的主教人选与任命。当各教区提出反对时,埃斯梅告诉六世以欺君罪来处置这些地方教会领袖和贵族。 此举的直接后果就是国王和贵族之间剧烈冲突。
贵族们当然看出六世的这些新主张都是埃斯梅在后面作祟;但眼看着六世根本就不听议会和枢密院的劝说,只相信埃斯梅一个人的话,拒绝相信自己的堂伯是在为教皇和西班牙国王办事,新教贵族们别无选择,只能出手了。
1582年8月15日,一群新教贵族将在斯特林宫消暑的詹姆士六世以邀请他去乡间狩猎之名诱骗到附近的茹斯文城堡(Ruthven Castle),名为邀请,实则绑架。为了防止埃斯梅和天主教贵族的偷袭,绑架者们在城堡外部署了一千名护卫。
苏格兰中部斯特林附近的茹斯文城堡
十六岁的国王在这里和这帮新教贵族们展开了长达一星期的谈判,最终于8月23日接受了新教贵族们恭恭敬敬地呈上的折子,其中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列举了埃斯梅的种种不是。次日,新教贵族们将六世送回斯特林宫,并要求六世放弃埃斯梅,否则就只能重回茹斯文城堡。在京城爱丁堡,埃斯梅尝试用武力夺回国王、保住自己的地位,但整个苏格兰上下就没有一个支持他的贵族,包括天主教派的汉密尔顿门阀在内。
8月26日,在新教贵族的逼迫下,詹姆士六世下诏,命埃斯梅在两星期之内离开苏格兰。
之后,埃斯梅在苏格兰辗转,主要依靠玛丽女王的仕女“四个玛丽”们娘家的力量,以玛丽的第三任丈夫包斯维尔伯爵的邓巴顿城堡为据点,试图打回爱丁堡重新获得六世的信任。无奈新教贵族们早有防范,根本就没有给这伯侄俩见面的机会。
到了12月,埃斯梅放弃了在苏格兰的努力,决定南下经伦敦返回法国。在英格兰/苏格兰边境偶遇从苏格兰回伦敦的西班牙大使,便于大使同行到了伦敦。
到了1583年1月,埃斯梅仍然在伦敦逗留,并通过关系为自己安排了于1月14日觐见伊丽莎白女王。伊丽莎白女王列举了埃斯梅的种种罪状,但巧舌如簧的埃斯梅否认了一切罪名,他极其诚恳的态度使得阅人无数的伊丽莎白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命安全大臣沃辛汉亲自约谈埃斯梅,弄清楚他到底是罗马天主教徒还是新教徒。一个回合下来,就连沃辛汉这位英格兰最精明的间谍大使也相信埃斯梅的确是改革派新教徒。
回到巴黎后,埃斯梅被罗马教廷当成了叛徒,所以他在巴黎的日子并不好过。期间他与詹姆士六世一直保持书信往来,而且为了能够重返苏格兰,他一边在巴黎公开宣称自己是新教徒,另一边向教皇报告说自己没有放弃玛丽复位谋划。
然而,到了1583年5月,埃斯梅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5月26日,41岁的雷诺克斯公爵埃斯梅在巴黎病故,死前留下遗嘱,要求将自己的心脏取出送到苏格兰交给詹姆士六世。后来詹姆士六世派人去法国将埃斯梅的长子接到苏格兰,承袭雷诺克斯公爵爵位。
此时玛丽女王仍旧在舒兹伯雷伯爵夫妇的看守下度日。虽然消息闭塞,但她也还是能从自己的高级牢房里满怀希望地看着外面的人为了她而展开的如火如荼的争斗。
这期间玛丽自己最担心的还是伊丽莎白和自己最小的前小叔子法王亨利三世的弟弟阿朗松公爵之间于1578年-1581年的英法婚姻谈判,期间阿朗松两度秘密造访伦敦,坊间盛传年近五旬的伊丽莎白已经决定要嫁给小她22岁的阿朗松。虽说伊丽莎白婚后生孩子的可能性很小,但一旦有了孩子,玛丽的英格兰王位继承人位置就要靠边站了。所幸1582年,年轻冲动的阿朗松为了讨好伊丽莎白自告奋勇去荷兰与西班牙驻军打仗,惨败后郁郁寡欢地回到巴黎并于1584年死于巴黎。玛丽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1583年,从她26岁出逃,到如今已经41岁了,在英格兰被关押了整整十五年。她的身体状况再次出现问题,经常呕吐、腹痛,后人说她患有血紫质病,一种遗传性卟啉代谢异常,主要症状是光过敏、消化道症状和精神神经症状(她的后裔斯图尔德王朝的孩子们也患有这个疾病)。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她1566-7年的精神崩溃,而使她做出一系列致命性的错误决策。
在与儿子詹姆士六世共治计划被英格兰和苏格兰甚至自己的亲生儿子拒绝之后,玛丽的精神状态更是低落,经常抱怨呼吸不畅、关节疼痛,有时甚至连行走都困难。但玛丽也认识到自己再不做最后一搏,这辈子就真的没希望了。
为了获取有限的自由,玛丽向伊丽莎白主动进言,说她放弃自己对英格兰王位的继承权,停止一切与推翻伊丽莎白有关的密谋活动,但背地里却开始在巴克斯顿疗养胜地的住处培植自己的特工,亲自教他们无影密写技术。而英格兰国内宗教改革的巨浪加上整个欧洲翻天覆地的不稳定局势,使得玛丽的外部支持者们也加快了他们的行动步伐,罗马教皇和西班牙国王也不断派刺客来英格兰寻机刺杀伊丽莎白。
1582年5月,一名以牙医身份为掩护的西班牙间谍在伦敦被捕。同年10月,英格兰南方沃里克郡(Warwickshire)的一名年轻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疯癫,高呼要去伦敦刺杀伊丽莎白女王。
这些小打小敲的事件虽然成不了大事,但对民心民意和伊丽莎白女王朝中的心态肯定是产生负面影响的,以至于英格兰满朝文武心中都有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彻底铲除玛丽女王的存在。但大家都是敢想而不敢说,因为伊丽莎白女王内心并不想杀玛丽,老臣塞索也不敢在伊丽莎白面前过多争论此事,好在有沃辛汉这个安全大臣,是唯一敢在此事上触龙鳞的。
1583年,发生了史上较有名气的斯鲁克莫顿阴谋(Throckmorton Plot)。
其大概过程就是,一个名叫法朗西斯?斯鲁克莫顿(Francis Throckmorton)的英格兰北方天主教贵族子弟在玛丽女王、西班牙驻英格兰大使和法国驻英格兰大使之间跑腿,计划还是老一套,由菲利普二世和教皇出资,但这一次是由法国天主教出兵攻打伦敦,推翻或刺杀伊丽莎白,扶持玛丽上位。 斯鲁克莫顿与两位外国大使之间定期的频繁接触,很快就被英格兰间谍大师沃辛汉的情报网获悉,在被沃辛汉的人盯梢了一段时间后,斯鲁克莫顿于1583年11月被捕,从他的住处搜出的书信和文件不仅暴露他们的法军入侵计划,还暴露了其他的英格兰天主教谋划者。
在72小时的Rack上刑后,斯鲁克莫顿承认了颠覆计划的存在,并说这个计划并没有付诸实施,原因是西班牙国王的资金尚未到位。斯鲁克莫顿于1584年被判斩首。
这个颠覆计划最让伊丽莎白触目惊心之处是法国和西班牙的同时涉入,而此时法国王太后和伊丽莎白不久前才签了和平条约,况且此前法国和西班牙一直都是敌对的。英格兰政府很快将西班牙大使驱逐出境,英格兰与西班牙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塞索和沃辛汉再次上书伊丽莎白女王,要求将玛丽处决,因为只要玛丽还活着,国内外天主教势力就不会停手。而伊丽莎白则再次以证据不足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然而,1584年6月,伊丽莎白女王在欧洲最坚定的新教盟友、荷兰的奥兰治亲王被西班牙杀手堂而皇之地携带火枪进入王宫刺杀身亡,致使英格兰反对天主教势力的呼声达到巅峰,伊丽莎白本人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随时可能被暗杀的可能性。
在这样的背景下,英格兰枢密院起草了一项名为《联合担保书》(Bond of Association)的法案,宣告任何人,无论是哪国人、也无论涉入程度如何,一旦发现涉入刺杀伊丽莎白女王的阴谋,一律以叛国罪处决。枢密院要求英格兰所有的贵族都必须在该担保书上签字,包括玛丽女王。 不管出于何种心态,玛丽于1585年1月5日公开宣称自己对该担保书的拥护。
英格兰举国上下对该担保书的支持可谓空前地一致。但伊丽莎白修改了担保书的部分措辞,强调至少应该有第三方证据才能定罪。之后议会将该被伊丽莎白温和化后的《联合担保书》以法案形式通过并在全国颁布(《1585 联合法案》,Act of Association, 1585),法案与担保书的不同之处在于,担保书规定,任何对王位有继承权的贵族,如果参与推翻伊丽莎白女王的密谋,其本人被斩首,其后裔被剥夺继承权。伊丽莎白女王显然觉得这一条不利于玛丽的儿子詹姆士六世,所以在通过的《法案》中,有关剥夺后裔继承权这一条被删去。
与此同时,看守了玛丽十五年的舒兹伯雷伯爵开始感觉到玛丽是个沉重的包袱,不仅给他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而且对自己的名声也造成了损害,还毁了他和伯爵夫人贝丝的婚姻。伯爵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在伊丽莎白女王和玛丽女王之间互传对方的坏话和风流韵事,伯爵家里每日鸡飞狗跳,以至于伯爵夫妇最后分居。
1584年1月,舒兹伯雷伯爵终于鼓足勇气向伊丽莎白女王抱怨:陛下,我到底是哪儿得罪您了,您要如此惩罚我?这十五年来,我每月在玛丽的吃穿用度上贴钱,陛下您从来都不及时给我报销,这个包袱您还要让我背多久? 到了年中,枢密院决定解除舒兹伯雷伯爵对玛丽女王的看守职责,由拉尔夫?赛德勒爵士(Sir Ralph Saddler)接替玛丽的看守职责,舒兹伯雷这才如释重负。和夫人正式分居后,伯爵活到62岁只身离世,而伯爵夫人贝丝则活到90岁高龄。
贝丝和玛丽女王在性格上可谓黑白分明、水火不容。贝丝不仅性情豪放,不懂得掩藏,而且具备一个女企业家的心狠手辣,要不是认为作为玛丽女王的东道主可以提升自己在英格兰上流社会的地位,她怎么也不会和玛丽做朋友,一起做手工,一起骑马散步;而她丈夫舒兹伯雷伯爵则是个绅士,只是兢兢业业地完成伊丽莎白女王交给的任务。从内心来说,他和大多数英国贵族绅士一样,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而更善于和骏马及猎狗做朋友。
到了1584年8月,一位名叫克雷顿(Creighton)的罗马耶稣会牧师在试图登陆荷兰海岸线时被荷兰当局拦截,克雷顿心中一急,便将身上携带的文件撕碎扔进海里,却不料一阵逆风将碎片刮回岸上。海防人员将碎片拼在一起后发现是另一起入侵英格兰计划。克雷顿被送往伦敦交给了沃辛汉,在一番审讯后,将计划和盘托出。英格兰朝野上下对玛丽女王自然是更加痛恨。
1584年9月,玛丽告别了舒兹伯雷伯爵在巴克斯顿度假胜地的温泉别墅,回到英格兰中部。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并未能重返舒兹伯雷的伯爵府,而是被重新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塔塔伯雷城堡。赛德勒爵士立即大刀阔斧地开始清理玛丽身边任何有间谍嫌疑的随行人员,并安排了150人负责城堡内外的警戒和安全,其中三分之一是武装士兵。
赛德勒在清点了玛丽的随行人员之后为伦敦方面列出一张清单,列明玛丽一共拥有10匹拉车用的马和47名随从,其中仕男8人、仕女6人、侍者14人、厨师3人、男童4人、外加2名妇人是她仕男的妻子,以及这些二主子们的佣人和孩子共10人,整一个微型宫廷。 玛丽自己没有家具,所有的家具都是有舒兹伯雷伯爵提供的,玛丽每餐要上十六道菜,而且玛丽和她的微型宫廷每年要喝掉2千5百加仑的葡萄酒(1加仑约等于3.785升,2千5百加仑就是将近1万公升,差不多10吨)!赛德勒爵士还报告说,玛丽的寝室有27英尺长(约8.3米),餐厅有36英尺长(约11米)。赛德勒最后总结说:“以我之见,她应该住得很舒适,什么也不缺!” 1585年元旦,赛德勒爵士将看守玛丽的职责转交给了艾米亚斯?鲍雷爵士(Sir Amias Paulet)。
鲍雷爵士接管看守职责后,玛丽的日子就不像在舒兹伯雷伯爵手下那么风和日丽了。鲍雷爵士行伍出身,祖上世代军官,他对伊丽莎白赤胆忠心,凡是女王交代的事情,他会彻头彻尾、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不仅没有一丝丝的幽默感和怜香惜玉的情怀,所以玛丽的女性魅力在鲍雷那里根本起不了作用。加之鲍雷是个清教徒,新教的极端派,痛恨罗马教廷和一切与天主教有关的人和事。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沃辛汉亲自挑选任命接管玛丽看守一职的吧。
就在1585年议会修改通过上述《联合法案》期间,伊丽莎白女王的安全大臣沃辛汉又破获了另一起密谋刺杀伊丽莎白并扶持玛丽上位的阴谋,史称帕雷阴谋(The Parry plot)。
威廉?帕雷(William Parry)是个高级小混混,从家乡柴郡的中学缀学后浪荡到伦敦,以后通过两度娶寡妇为妻获得庄园和资产,但他挥霍无度的本性让他负债累累。
为了逃债,1570年帕雷就申请加入了塞索的海外间谍网,被派到欧洲打入英格兰流亡欧洲的天主教集团做卧底刺探情报。1575到1580期间,帕雷在欧洲结识了玛丽女王的密码员,加之受到意大利耶稣会的洗脑和玛丽女王手下的金钱诱惑,就成了双重间谍。
帕雷在罗马读到了流亡意大利的英格兰神学家、红衣主教艾伦(Cardinal Allen)所写的著作,其宗教态度逐渐发生转变,开始相信为了护教目的而刺杀君主的做法是可以接受的。
1584年1月帕雷回到英格兰,直接要求面君。见到伊丽莎白后,帕雷首先招供自己在罗马与教皇、艾伦红衣主教以及玛丽女王的人有交往,但声称这些交往都是他的工作需要,是为了刺探情报。伊丽莎白不仅免他无罪,还让他进了议会成为下议院的一名议员。
进入议会后,帕雷开始对惩戒英格兰天主教和驱逐在英格兰的罗马教廷耶稣会牧师等议案上投反对票。帕雷以后几次策划利用伊丽莎白对自己的信任伺机亲手刺杀女王,包括面君时带刀进宫、在伊丽莎白出席议会时行刺、在伊丽莎白出宫时用火枪行刺等,但好几次事到临头他都没胆量下手,最后因为想通过合谋来陷害一位同僚,反被该同僚将其计划上告给塞索。1585年2月11日帕雷被从议会开除,并被逮捕定罪,18日在议会大厦的院子里被处以绞刑。
虽然说整个帕雷计划就是帕雷这个机会主义者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而且玛丽女王本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但帕雷背后牵扯出来的欧洲背景却让塞索和沃辛汉不寒而栗。帕雷阴谋的直接后果就是《联合法案》的快速通过与颁布、沃辛汉招募更多的情报人员来应对欧洲天主教策反活动、以及塞索和沃辛汉更加坚定地计划铲除玛丽女王以绝后患。
自打1585年元旦鲍雷爵士接管玛丽的看守职责后,对玛丽在塔塔伯雷城堡的戒严措施更加严密了,玛丽本人不许出门,不许写信,也不许她继续将自己不要的东西施舍给穷人,一来阻止她收买人心,二来防止这些东西中藏有密写信息,因为玛丽是密写高手。玛丽所有的来信都由鲍雷爵士看过之后才交给她,她的人员也不许在城堡的围墙上行走,以防止他们与外界递送或接收消息,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城堡的四周除了鲍雷爵士自己的人,其他人根本无法接近。凡是外界给玛丽寄来的礼物,只要是与天主教信仰有一丝关系的,比如念珠、十字架、和祈祷有关的图片等,一律被鲍雷爵士没收并烧毁。
这样的监禁对玛丽的身心健康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不久之前的那些在乡间纵马驰骋和在温泉胜地徜徉如今只成记忆。更有甚者,玛丽在身边带了四十几年的华盖、猩红色天鹅绒面靠背椅、王族徽章和王旗、女王国服等与她女王身份有关的标志性物件也部分被鲍雷爵士搜走,因为在鲍雷爵士眼里,玛丽就是玛丽?斯图尔德,谋杀亲夫者、荡妇、还可能是意图暗害伊丽莎白的阴谋家,仅此而已。
玛丽在给法国驻英大使的信中说到,她现在的户外活动只限于四分之一公顷范围内,而且还是以一个猪圈为中心,她讥讽地说到,这就是鲍雷爵士所说的“花园”!玛丽说她在这个小范围内散步或坐轿子时,总有火枪手围在她身边,而且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发射。鲍雷爵士向沃辛汉证实了玛丽的描述,并解释说这是为了防范天主教人士的进攻,而且说一旦有人来抢玛丽女王,他会亲手射杀玛丽而绝不会让天主教逆贼得逞。 但到了年底,鲍雷爵士放宽了对玛丽的行动限制,鉴于塔塔伯雷以猎狐而著名,玛丽可以在大约两英里的范围内骑马,看自己的猎狗追狐狸或野兔。
鲍雷建议玛丽在塔塔伯雷住到开春,但玛丽对塔塔伯雷城堡已经厌恶至极,坚持尽早搬家。于是鲍雷开始在附近为玛丽寻找新住所,并在离塔塔伯雷城堡十二英里处找到一个理想的地点,位于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的察德利城堡(Chartley Castle),这里不仅够大,而且不那么阴湿,伯雷的人马和玛丽女察德利王的班子可以在同一座城堡里各自为营,而且城堡是建在一块高地上,四周有一圈高墙,易守难攻。 于是,1585年12月24日,玛丽离开了让她深恶痛绝的伤心地塔塔伯雷城堡,搬进了她的新监狱。
这是玛丽最后一次搬家,尽管几番搬迁,物品多次被夺,玛丽仍然拥有可观数量的个人财产,其中包括27件各色天鹅绒和丝绸长袍,外加各色短裙、外套、马褂、衬裙、帽子、11张挂毯、4张大地毯、三张床、三副与床配套的华盖和从不离身的纯金十字架胸坠!玛丽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她的女王范儿是不能被轻易夺走的!
塞索和沃辛汉要想将玛丽治罪,还得继续起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