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潮丨走出秦城监狱的吴法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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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帅档案

吴法宪(1915年-2004年),江西永丰人,1930年加入共青团,10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赣东游击队,历任青年干事、青年科长、团总支书记、团政治委员,参加了长征。抗战时期历任八路军115师343旅684团政治处副主任、685团政委、苏鲁豫支队政治部主任、政委,新四军第三师政治部主任。解放战争时期历任辽西军区副政委,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副政委,第四野战军39军政委,十四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共和国成立后历任空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空军政委、司令员,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空军司令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九一三事件后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和判刑,1981年起被安置在济南。

吴法宪学会了做饭、烧水、生炉子,有时还炒几个菜。买菜、倒垃圾、打扫卫生,基本上也被他承包了。老两口精打细算,买一斤肉分成十块,每次吃一块。月底收支大抵相当。日子过得不富裕,可也说得过去。

1970年,李作鹏、邱会作、邱会作夫人胡敏、叶群、吴法宪夫人陈绥圻、吴法宪、黄永胜等在长城合影

1981年9月15日上午,已被关押了10年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吴法宪,在几位公安人员陪同下,乘车离开秦城监狱,踏上了保外就医之路。

那年5月的一天,秦城监狱的一名管理员向吴法宪传达上级指示:“领导决定改善一下你们的生活条件,在这条走廊上,还关着邱会作、江腾蛟、王洪文,你们在各自的牢房内,上午8点打开,晚上9点钟关上,白天你们4个人可以在一起学习,由江腾蛟任你们的学习小组长,走廊上有扑克和象棋,还放了一台电视机,可以在一起玩一玩,晚上可以看一看电视。”就这样,吴法宪同两位前同僚邱会作、江腾蛟及昔日的“王副主席”在秦城首次晤面。在此之前,还有谁被关在这里,吴法宪一无所知。

彼此都是老熟人,从外表上看,变化也不算太大,可这毕竟是监狱,心存疑虑,说话谨慎也就在所难免。相形之下,邱会作最热情,几次拉吴打扑克。

8月的一天,公安部来了一位副部长,先找邱会作、江腾蛟,又与吴法宪谈话:“中央已经决定,将你们放出秦城,各自安排一个地方保外就医。安置你的地点是在济南,到了那里可以和陈绥圻(吴法宪夫人)住在一起,还可以带一到两户子女照顾你们的生活。现在正在为你的保外就医做准备工作。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出去了,为了保障你的安全,到了济南可以改一个名字,至于改什么名字,你自己考虑一下。”

总算盼到这一天,吴法宪非常高兴。名字好改,就叫吴呈清,那是他原来叫过的名字。

8月5日上午,管理员通知吴法宪,下午家属来探视,陈绥圻也来。

坐立不安盼到了下午,经过重重铁门,吴法宪来到接见室。一位青年男子连忙迎上来,吴法宪问:“同志,你是谁呀?”“爸爸,您不认识我了?”长子吴新潮泪流满面……十年不见,陈绥圻也老了许多,人显得消瘦,头上添了不少白发。

吴法宪和妻子陈绥圻

回到牢房,邱会作和江腾蛟兴奋地告诉吴法宪,胡敏(邱会作夫人)和李燕平(江腾蛟夫人)都来过了,邱会作去西安,那里是胡敏的故乡。江腾蛟被安排在太原。

几天后,陈绥圻和金平原(吴的女婿)又来到秦城,将出狱后的具体安排告诉了吴法宪:

一、由吴的女儿金秋随秦城监狱警备大队的苗政委到济南看房子。

二、1981年7月9日,胡耀邦总书记批示,对陈绥圻的问题要重新结论,空军表示要尽快作出结论。陈绥圻准备在北京等一等。先由四女儿巴璀陪吴到济南住一个月。

三、陈绥圻离开浙江绍兴农场的时候,行李没有带出来,由金平原到绍兴农场把行李运到济南。

四、吴法宪每月的生活费100元。陈绥圻的生活费也提高到100元。关于安家,公安部可以给一点家具,孩子们凑了1000多元,买一台彩电送到济南,调剂一下生活。

吴法宪陪同毛泽东视察空军

陈绥圻嘱咐吴法宪,耐心等待,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在一起生活了,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对将来的生活要有信心。

大约是9月7日,邱会作首先出去了,吴法宪有点急:“怎么还不来接我呢?”终于来了通知,15日动身去济南。

45次特快正点驶离北京站。吴法宪和巴璀坐一个软卧包厢,按公安人员嘱咐,吴法宪不能随便走动,中午饭会送到他的包厢里来。

下午4时许,车到济南,山东省公安厅的一位处长和济南市公安局的赵科长来接站,把父女二人送到济南南郊的七里山小区。新居位于一座居民楼的二层,两室一厅约40多平米,床、桌椅板凳、锅碗瓢勺、蜂窝煤炉子,还有一套煤气灶,必要的生活用具已经配齐。看来花了不少钱呢,吴法宪心想。赵科长带着巴璀去买了些米和蔬菜,又拿出150元,算是预支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林彪和黄吴李邱

第二天,北京来的公安人员都回去了,临走时交代吴法宪,有事找赵科长联系,一切由他负责。

没有了高墙、电网,没有了重重铁门和带枪的卫兵,只有女儿在身边,吴法宪终于相信,他真的自由了。

从15岁参加红军开始,吴法宪过的就是集体生活。官越当越大,饭有人做,水有人烧,到哪都有人跟着,直到进了监狱。

他饭不会做、水不会烧,分不清人民币的圆角分,更不知怎样使用煤气灶,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多亏巴璀买菜做饭洗衣搞卫生。

两天后,吴法宪随赵科长到医院检查,没想到很快被人认了出来,好奇的群众把他和赵科长围了个水泄不通,赵科长急了,大声呼喊着,奋力挤开一条路,好不容易把吴法宪和巴璀送上了车。

有了这次“教训”,吴法宪白天基本上不下楼,只在清晨及天黑后,才和巴璀到室外活动活动。偶尔在阳台上甩甩手(1980年代盛行“甩手”疗法),下面也有不少人在围观。人们要么笑笑,要么点点头,但是不敢说话。

10月上旬,新潮和金秋送来一台14英寸彩电。新潮正在办转业手续,准备来济南照顾父亲。彩电是用他的复员费买的。从此,看电视成为吴法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往往从“你好”到“再见”,一直看到预告第二天节目。

赵科长恪尽职守,每隔几天就来一次。11月11日,陈绥圻拿到对她的审查结论,交出一份书面意见后也到了济南。见到陈绥圻,赵科长很高兴:“你来了我就放心了,照顾老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1980年11月,吴法宪在秦城监狱会见律师马克昌、周亨元

12月9日,赵科长向吴法宪传达了保外就医期间应当注意的几个问题:

一、可以和家人通信,可以在家里会见亲友。

二、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在济南市活动,外出的时候要有家属和子女陪同。

三、未经允许,不得探访亲友,不准离开济南市。

四、不准和外国人交谈、接触和通讯。

五、看病不要到医院去,由医生出诊,住院的时候,要有家属护理,没有家属护理时,由公安部门派人护理。

除了看病要医生出诊,以上几条,吴法宪都严格地予以遵守。医院的大夫工作忙,每次都要求人家出诊,确有困难。

吴法宪学会了做饭、烧水、生炉子,有时还炒几个菜。买菜、倒垃圾、打扫卫生,基本上也被他承包了。老两口精打细算,买一斤肉分成十块,每次吃一块。月底收支大抵相当。日子过得不富裕,可也说得过去。

街坊邻居对吴法宪都很好,“吴大爷”“吴老头”,叫啥的都有;也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猛不丁来声“吴司令”,“别,别,可别这么叫。”“吴大爷”连连摆手。副食店的营业员对他挺照顾,挑好菜给他留着。用不着排队,看他来了,有人会喊:让“老红军”先买!

一天,吴法宪到商店买了条棉褥,扛在肩上,沿着马路慢吞吞地往家赶。一青年见状,二话不说夺过棉褥换到自己肩上。吴法宪急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抢我东西?那青年赶紧解释:我可不是抢东西,看你这么大岁数,我帮你送回家去。

凡此种种,老两口深受感动。中央文献研究室来人外调,问吴法宪在济南生活习惯不习惯,吴说:“我感觉比北京好,山东人大多憨厚、豪爽、仗义、好交朋友。有人情味。济南山好、水好、人更好。”“来济南真是来对了。”

只读过几年私塾的吴法宪,在红军中已算得上“知识分子”。尽管毛笔字也就是描红水平,但行军路上刷刷标语已非他莫属。这为他晚年潜心钻研书法打下了基础。新潮转业后,被安排在艺术学院工作,他为父亲买来笔墨纸砚,还介绍了几位书画界的朋友。吴法宪的篆书技艺大进。

始料未及的是,本为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却引来众多慕名求书者,更有人携其“墨宝”远渡东瀛,以50万日元的价格出售。济南书画市场上的赝品,居然不愁销路。对此,吴法宪倒颇有“自知之明”,多次不无自嘲地对人说:“我的字并不好,是我有‘名’,‘臭名’远扬啊。”

人老了,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起来起来,赶紧调车,蒋介石的飞机进来了,我得赶紧去指挥所……”

那年住院,趁陪床的儿子睡着了,吴法宪跑到走廊上,挨门挨户敲人家的病房门。180多斤的体重,连拖带抱,好不容易,新潮才把他弄回来。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夜半三更,吴法宪硬要病友、山大校长吴富恒陪他“谈心”。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第二天一早,人家赶紧出院了。

应该说,吴法宪的晚年生活是平静而幸福的,这首先要感谢党的政策,另一方面,吴法宪的家人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吴法宪对过去所犯罪行表示忏悔,但平日也不多谈。

81岁陈绥圻接受鲁豫采访,口述吴法宪晚年生活

据说,刘亚楼生前,曾这样议论他的胖政委:“吴法宪找了个好老婆。”

“九·一三”后的陈绥圻,从“隔离审查”到“劳改农场”,经历了10年“蹉跎”。

1992年8月,空军直属政治部转发关于《陈绥圻同志离休的通知》:陈绥圻按副师职离休,离休时间从1988年算起。

进入1990年代,山东省委为吴法宪调整了住房——一幢独门独院的小楼,居住条件大为改观。医务部门为患有多项老年病的吴法宪提供了良好的保健医疗,老两口由衷感谢党中央的关怀。

吴法宪因病医治无效,于2004年10月17日在济南齐鲁医院逝世,终年89岁。

江西兴国将军广场的吴法宪雕像

银沙 发表评论于
那张仰躺在椅子上的照片,使人想起“东床坦腹”的典故,应是豁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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