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八年末,德国和奥匈帝国战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奥地利和匈牙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双重君主制瓦解。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的所有财产被奥地利议会没收,国王查理一世流亡。
俄的十月革命,在前一年发生。沙皇一家, 在一九一八年七月被布尔什维克斩尽杀绝。显然,一股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革命运动正在从地球的东部向西部蔓延。
战争期间,部分被俄罗斯军队占领的奥地利加利西亚(今西乌克兰)的难民移居至维也纳。战争结束时,帝国和皇家军队的前士兵暂时停留在维也纳,而许多帝国皇家政府的前官员也返回了维也纳。曾经的中产阶级,其中许多人因购买了已经一文不值的战争债券而陷入贫困,加之大量的产业工人,当时的维也纳是一个住房拥挤不堪,疾病肆虐,烂摊子般的城市 [1]。
1919年,维也纳做为一座独立的城市,进行了第一次选举。在5月4日举行的Gemeinderat(市议会)选举中,有史以来第一次所有男女成年公民都享有投票权。左翼的社会民主工人党(Sozialdemokratische Arbeiterpartei Österreichs, SDAPÖ)赢得了大选,夺取多数议席。雅各·罗伊曼(Jakob Reumann)成为第一任社民党维也纳市长,从而开启了“红色维也纳”(Rotes Wien)时代(1918-1933年)。
回顾那段历史,可以看出,中欧的国家在共产主义运动中从一开始,就采取了相对温和的手段。奥地利的社会民主工人党不同于当时的俄国布尔什维克。他们没有完全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理论,没有采用暴力革命或残酷屠杀来消灭富有阶级,而是采用了立法过程以及激进的税收政策改革,从富有阶层获取财政资源用以服务於下层社会。
社会民主工人党不会在没有赔偿的情况下没收或国有化工厂或私营企业,而是每当建筑物或土地从私人转至市政府手中的过程中,采用了公认的公平交易。同时,又保持了市场和生产资料的私有制。维也纳当时的社会民主党人的政策有效地缓解了20世纪初期工业资本主义最严重的负面影响:如贫民窟,大规模失业和赤贫。红色维也纳为现代欧洲福利制度奠定了基础,激发并促使了了整个欧洲大陆的其他社会民主政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实施的类似的政策。
从地理位置上来观察那段历史,人类是从东向西越来越文明。从西向东越来越残暴。
面对众多急需解决的问题和亟待重建的城市, 很多务实的知识分子看到了能为社会服务的机会。当时的维也纳聚集了大量的社会民主主义知识分子和非保守派的科学家,艺术家,出版商和建筑师。这些知识分子投入参与了维也纳的战后发展与现代化,正如卡尔·波拉尼(Karl Polanyi)写道:“维也纳取得了欧洲历史上最壮观的文化胜利之一……在高度发达的工业工人阶级的条件下,无与伦比的道德和思想上的崛起受到了维也纳体制的保护,抵御了严重的经济混乱造成的不利影响,并达到了任何工业社会人民从未有过的水平。” [2]
自从获得了对维也纳城市的管理权的那一时刻起,整个上世纪的二十, 三十年代, 社会民主工人党抱着“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一腔热血,带领着维也纳的知识阶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城市社会和经济改革。他们的目标是要使维也纳成为社会民主政治的光辉典范。这一改革计划包括住房、教育、卫生和市政基础设施建设。社民党政府在之后的大约十五年的时间里大兴土木,进行了一场社会主义城市建设实验。使建筑学和城市规划得以最直接的方式参与社会变革,彻底改变了这座千年古都外围的风貌。从1919年到1933年期间, 维也纳市政府一共建造了382座由市政府拥有的公共住房大厦, 总共大约六万五千套公寓, 使大约二十二万人受惠。
他们建房资本源自激进的税收改革。社民党红色政权增加了房产与奢饰品税率:如汽车,马, 狗, 仆人,某些食品饮料等。除了政府的廉租房, 其他出租房的税收大幅增长。 这样建房资金40%来自维也纳住房税,其余来自对奢侈品的征税以及联邦资金。用公共资金来支付建筑成本,致使这些公寓的租金保持在非常低的水平
这些建筑物是由190多位建筑师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内设计建成的,每座建筑风格各异。每座建筑都是一件精琢细雕的艺术品。因为每位艺术家的工作也是当时城市就业计划的一部分。在艺术家和雕塑家合作,他们以雕塑,模塑,彩绘,以及琉璃瓦,装饰性瓷砖和金属制品来装饰建筑的内部与外部, 给每个建筑进行了个性化的详细设计。每一个庞然大物都是精工细作的典范。(请见文章结尾处的例图)。当时的公寓一般在30-60平米,并配置最基本的设备。 如冷自来水,厕所,煤气和电;但没有“豪华配件”,如浴缸和淋浴,橱柜或壁橱。 取而代之的是有社会主义含义的,每个大院里的公共设施。比如设备先进的洗衣房,带浴缸的公共浴室,淋浴,甚至蒸汽浴室和游泳池。此外还有幼儿园,儿童保育设施,诊所,图书馆,木工修理店,会议室,剧院,甚至电影院, 等等。
这些建筑的内部设施不仅适用,其外部设计具有向世界发表社会主义运动宣言的作用。最著名的卡尔·马克思大院(Karl-Marx-Hof)就是这些建筑中最好的例子。面对大院,乍看起来像是一个在进行大规模示威的建筑群。一个接一个的巨型拱形入口和一个再一个的旗杆耸立的塔楼, 就像是宏大的携手前进的示威队伍。卡尔·马克思大院(Karl-Marx-Hof)是由著名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奥托·瓦格纳(Otto Wagner)的学生卡尔·埃恩(Karl Ehn)在1927年至1930年之间担任设计建造的。 这座庞然大物有1,382套公寓(每套面积30–60平方米),原设计计划居住约5,000人。 超乎常人想象的是,Karl-Marx 卡尔·马克思大院的楼长全长为1.1公里,横跨三个电车站,是世界上最长的单一住宅建筑。
除了卡尔,马克思大院,乔治·华盛顿花园大院也是一个绿地环绕,居住环境极其优美,实用的居民区。
正如夏娃·布劳(Eve Blau)在《红色维也纳的建筑》中写道: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红色维也纳的政府公寓继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为人们提供了愉悦的公共空间。在“无产阶级环城路”附近,你仍然可以沿着蜿蜒的步行路穿过一个又一个精致优美的公共住宅花园。所有这些庭院都一直得到了精心的养护和使用。 你仍然可以看到贴在每座建筑物上让人感到自豪的铭文,“由维也纳市政府建造”。 [3]
可以看出, 红色维也纳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聚集使用了大量有社会民主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对比起中国的社会主义运动中以知识分子为敌, 并对其实行迫害; 维也纳的执政者有高人一等的明智与文明。这种智慧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主义: 维也纳的私有制为基础的民主社会主义和中国的公有制为基础的专制社会主义。
除了二战时期的纳粹年代, 维也纳的市政府一直由是社会民主党人管理, 市长一直是社民党人。 二战以后, 社民党领导的维也纳继续建造着市政公寓。
从1970年左右开始, 社民党领导的市政府不断地受到民众的批评。 老百姓批评政府管控民众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同时指责社民党在房屋市场上的腐败作风。尽管如此,市民们还是继续选举社民党为市长为他们服务。
至今, 人口约两百万的维也纳有将近百分之十一的人住在政府的廉租公寓里。在现有的政府廉价住房中, 三分之一是专门留给有特殊需要的, 更确切地说是社会地位低下的人, 如残疾人, 申请政治避难的人, 等等。对于工人的家庭,租金只占家庭收入的4-5%。新公寓的房客是根据家庭收入然后根据排名系统选择的. 如果租户生病或失业,可以推迟支付租金。
尽管近年来, 欧洲国家对共有财产私有化成风, 但维也纳没有对市政住房私有化。
维也纳的第二任社民党市长卡尔·塞茨(Karl Seitz)说:“社会主义者在维也纳实行了卓越的行政管理,使其可能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自治市。维也纳社会主义者的成就是战后时期最令人振奋的社会运动。”
奥地利是世界上凶杀案最低的国家之一,几乎只是英国的一半,而维也纳本身以其相对安全性而闻名于欧洲其他首都。但是在过去六七年中,成千上万的难民穿越奥地利,滞留奥地利, 或者到中欧和北欧的大规模迁移破坏了该国以往的社会治安。
如今, 两百万维也纳的居民中, 百分之三十是移民。
如今走在卡尔马克思的大院内, 可以见到一些阳台上挂着颜色不和谐, 脏乱的破布帘。 按照大院的管理规定, 阳台上不允许挂破布帘。 但是,穆斯林的移民无视规定, 就是我行我素。维也纳当地的居民说, 如果我们去找他们说明管理规则, 结果就是一场争论。 和不讲道理的穆斯林移民讲不出道理,温文尔雅的维也纳人也不喜欢争吵, 穆斯林人的不遵守规则就变成了自然而然。移民进入维也纳只是要寻求好的生活, 但不肯遵守当地法律法规。 法律对穆斯林移民不起作用。素质低下的移民破坏当地人民的生活规则。社民党纵容移民无视法律,并将社会福利慷慨地给与移民,造成本土维也纳人的极大不满。 社会民主党自然而然地,逐渐不被本国工人阶级喜欢。
直到2005年,社会民主党一直可在维也纳市政选举中轻松地获得一半以上的选票,是极右翼自由党和中右翼人民党的一倍多的选票。但在2015年选举中,极右翼自由党赢得了24个席位和38%的选票,仅落后于社会民主党人2分和1个席位。在奥地利全国范围内,以32岁的领导人塞巴斯蒂安·库尔兹(Sebastian Kurz)为首的中右翼人民党,与极右翼自由党结成了政府。
这一潮流, 不仅是在奥地利,在欧洲各国都在发生。在美国,铁锈带中的蓝领工人支持川普。
虽然社民党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为维也纳建造了大量的低租房屋并使维也纳保持了持续的高生活水平。为此, 维也纳已经连续十年被Mercer 评为全球最适宜居住的城市。尽管如此,社民党却无法阻挡右翼民粹主义潮流。
这种右翼民粹主义潮流正说明了发达国家左翼发起的全球化运动不得人心。那些全球化的倡导人, 美其名曰是为了使低收入国家的人民改善生活水准。更确切地是把降低自己本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牺牲本国人民利益为全球化出发点的。 因为, 这些全球化的领袖们, 之所以这样做, 是因为这一行动不会触及他们自身的经济利益。如果,把地球上的国家比作生活在一个小区的邻居,全球化, 就是有钱的邻居把自己每月的工资拿出来给低收入的邻居。使每个邻居每月享用同等收入。那些全球化的倡导者, 如克林顿, 奥巴马, 没有一个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给他们的邻居的。 这些人想让低收入国家与人民说他们是救世主。但是, 他们以出卖本国人民的利益以达到为自己脸上涂金的目的。全球化, 更确切地说是全球国家之间的平均主义和共产主义。
回想奥地利社民党在过去一百年里所做的,不也是从有钱人那里拿了钱,来给低收入者盖房子嘛?一百年里,他们自己一毛不拔。今天,面对移民, 他们自己仍然是一毛不拔。但却要拿出低收入人民的福利来讨好移民,通过牺牲本国人民的社会治安来讨好移民。这是对本国人民的背叛。老百姓不再选他们管理市政顺理成章。
1930年,当卡尔。马克思大楼竣工时,维也纳的第二任社民党市长卡尔·塞茨曾胸有成竹地对工人们说:“当我们不再在这里时,这些砖块还将为我们说话。”
如今, 卡尔。马克思大院和所有市政廉租房里仍然住满了低收入的维也纳人,他们还在享受社民党所建造的房子的好处以及社会福利。 但是他们已不再选举社民党。大厦的砖块虽然犹存,但却违背了社民党的初衷,砖块已不再为社民党说话。
维也纳卡尔·马克思大院
乔治。华盛顿大院- 建于1930年
Amalienbad 公共室内游泳池 - 建于1923-1926年
Amalienbad 女性桑拿内的温水池- 建于1923-192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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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d_Vienna
- Polanyi, Karl (2001) [1944].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Boston: Beacon Press. p. 298.
- Eve Blau:Review: The Architecture of Red Vienna 1919-1934
- Inge Lehne &Lonnie Johnson – Vienna : The Past in The Present 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