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3)

奶奶虽然出生在“大夫及地”人家,可我不记得她老人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八只蛋黄色的茶盅,迎光可见里面装的东西和外面凹凹凸凸的梅花纹。奶奶管这几只茶盅叫“鸡蛋壳碗”,它们是我的最爱。

每当我捧着一只装满爆米花的碗,斜靠在宽大的藤椅里,双腿晃荡在扶手上,对着灯光一边从外往里欣赏它的花纹,一边吃着爆米花悠悠自得时,奶奶总会说,不要摔坏了,不要摔坏了!可是,文革初期,怕被红卫兵抄家引祸上身,全被我妈砸了,碎片也不知扔到了哪里。

小时候,在我的所有玩具中,除了奶奶做的大小布娃娃外,奶奶有只水烟筒也是我一度喜欢的。

那水烟筒是个一手捧的小小器物,黄亮黄亮的,上面有几根细细的长短不一的烟囱,有根最粗弯成90度的是烟嘴,烟嘴上还镶着颗緑色石头。奶奶有时候会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边,悄悄地呼噜呼噜吸几口。记得有次,我拿了奶奶的烟筒,躲在房间里,学着奶奶的样,捧着空烟筒,对着烟嘴猛吸了一口,直到今天还记得那恶心的味道。从此再不敢碰它。这件东西也在文革中,被我妈破“破四旧”,当废铜烂铁卖了。

我出国时,母亲拿出一小串枣红色,长形的珠链递给我,说是我出生时,奶奶送我的见面礼。母亲说,当时有一百零八颗,可惜,被我小时候,三文不当两文地拿出去玩,丢的丢,送的送,如今只剩下了十几颗。如今,我要走了,就给我带着,作个念想。我接过来,仔细地观看这些我小时候的玩物,发现有些珠子表面上,有小小的凹痕。妈说,那都是被我小时候咬的。有一颗珠子里面,有条细细的像蛋茸似小白点,也被我在边角上咬缺了。

这串珠子,后来也被我当作见面礼,在我大孙女出生的时候,送给了她。

公元二年一九年是奶奶去世五十周年。

记得那年的正月二十二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原来是姑从医院来我家报丧,说奶奶过世了。我听了,吓得躲在被窝里直发抖,只知道流泪,也不敢起床。我当时想,大年三十晚上奶奶说心口疼,只吃了一点就睡了。初四那天早上,爸妈送她去医院时,我在门口踢毽子,奶奶对我说:“ 群啊,群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当时玩兴正浓,根本不在意她说的什么。后来,去医院看她,还见她吵着闹着,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回家做饭。爸妈和护士怎么摁也摁不住,只得给她打了一支镇定的药,奶奶才安静下来,怎么今天说没就没了?

打小我就害怕悲伤的场面,奶奶的丧礼我没敢去。可奶奶,我想您,真的好想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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