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我家客厅的正面墙上,几十年都挂着一幅仿名家的国画,画面上是一只威猛的下山虎。
母亲希望父亲是这只虎,可他不是!
“下山虎“
长途大巴从安徽芜湖出发,沿着205国道向南行驶大约二个小时,就到了位于皖南山区我的老家---泾县凤村。
据说,凤村的老祖姓刘,是后汉皇室后裔,为躲避追杀迫害,逃到四面环山的泾县凤村,听到凤鸣之声,认为是祥瑞之兆,就定居下来,改姓为凤。
小时候,我回过老家,印象最深的是:一条光滑的石子路当村穿过,山上的泉水沿着家家门前屋后的石板小渠,潺潺流过,清澈无比。抬眼向四周望去,满目青山,山上种满了桑树、茶树,还有栗、榧、枣等多种果树。
公元1926年,农历丙寅年的冬月,父亲就出生在村里一个叫“敦福堂”的大家庭里,小名老虎。
“敦福堂”的老祖有五个儿子。父亲是大房老二家“一肩三挑”的孙辈,从小有着宽大的额头,雪白的皮肤,双眼皮的大眼睛,脸上的一团蒜头鼻子,萌萌的招族人喜爱。可他个子矮,又体弱多病,大大的脑袋上还长了一头的癞痢疮,在学堂里经常被同学欺负、耻笑。所以,父亲自小养成了胆小、怕事、老实巴交的性格。
可父亲聪明。四、五岁上,就和比他大一岁半的姐姐在祠堂的私塾念书,且念得很好,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私塾读完后,父亲又在茂林的新式学堂“阳山小学”读书,抗战时期,又在从芜湖迁至茂林的“广益中学”和姐姐一样拿全额奖学金读完三年高中。
父亲在“阳山小学”高年级时,正值抗日战争紧急关头,泾县也一度遭到日本人的入侵。为了宣传抗日救国,他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组织宣传队,写文章、出墙报,还参加了新四军的“战地服务团”,穿着麻布鞋,深入到乡村宣传、演唱抗日歌曲,表演《送郎去参军》、《放下你的鞭子》、《打到汉奸走狗》、《新编小放牛》等街头活报剧,宣传抗日。
一九四五年夏天,日本投降,父亲也在“广益中学”毕业。父亲毕了业,在外面找不到工作,只好回到“敦福堂”的大家庭里吃闲饭。那时的“敦福堂”,家里的青壮男人大都在外面做生意,因为战乱和各种原因,大都不在家,也不寄钱回来,一百多年的大家族渐渐显出下世的光景来。而留守在家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只能请一个外姓男人当家,管理祠堂里的田产收租,以及各个房里的杂事,每天只勉强供应全族人两顿大锅饭,而各个小家庭里的吃菜、穿衣、看病等用度,均要自理。恰恰在这时,在外多年做生意不回家的我爷爷,生意破了产,而且又得了神经病,回到家里来。
为了给我爷爷治病和一家子的生活费用,父亲不得不想尽办法四处寻找工作,还一度回到私塾复读,兼做了“娃娃头”。后来,好不容易,父亲托人找到村里的小学校长,这个人还是父亲的一个远房叔父,才在学校里当了一名国文教员。由于校方经常拖欠工资,教师们对此很有意见,常常在背后议论。老实巴交的父亲,不懂得人情世故,也跟着在后面随声附和,因此得罪了此叔父,不得不卷铺盖走人。
父亲失业了,在老家又找不到工作,只得远离家乡去外地。最远的一次,一个在河南的远房亲戚还请他坐飞机去他所在的开封城找工作,可还是失望而归。
一九四九年五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了长江以南地区。父亲因为参加过新四军的文艺宣传队,能歌善舞、能写会画,加上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芜湖参加了革命队伍。
参加“革命”后,年轻、充满朝气的父亲起先在市文工团工作,成天领着人上街唱歌、跳舞、扭秧歌、搞宣传。不久,就被调到了市公安局搞文秘,后来,又被调到市总工会,做了工会主席的秘书,并在那里遇到了我母亲。母亲就是因为羡慕他的一手好毛笔字,才嫁给了他。此是后话。
解放区的天,对父亲这只年轻的“下山虎”来说,的确是明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