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猪瘟遇到习近平（下）

猪慌峰期过去了，但猪慌没有消失，猪瘟也没有灭绝，但是焦急成了无奈，上个月的物价指数说明“史上最强”生猪生产恢复政策出炉【1】并没有什么效果：

物价指数从10月【2】到11月【3，4】发展可以说是整个局面还是在下行：

通胀“破4”，对中国来说是个特殊的经济现象，有警钟的意味【5】，老百姓别的权力没有，吃不好叫嚷还是有的，猪慌把政府经济政策上的失误效应放大了，结果“CP（零售）I跃升、PPI（批发）低迷”，就是说需求孱弱却产能过剩，产能不在关键领域，瞎投资，自然导致投资回报低。对老百姓的生计，媒体借农业农村部畜牧兽医局二级巡视员辛国昌之口来给政府狡辩【7】：

这是由市场供需决定的，这一轮生猪产能下降是遭遇了“三碰头”：猪周期下行导致的“不想养”、非洲猪瘟疫情导致的“不敢养”以及地方没有养猪积极性排斥养猪业造成的“不让养”

把“地方没有养猪积极性排斥养猪业造成的‘不让养’”说成市场供需，牵强了点。事到如此，政府也是尽了力，尽管极其被动：

据说全国猪肉生产止降回升，生猪价格也有所回落。

习近平猪年遇猪瘟，世上私下未必不是琢磨那是称帝的报应，所谓天有不祥之兆。

这次猪慌造成了多大损失？

卢峰【9】：

2018年8月1日辽宁省沈阳市沈北新区养殖户张书森的生猪发生疑似非洲猪瘟疫情，饲养383只猪有47只发病死亡。基于国家外来动物疫病研究中心病原学检测结果，8月3日该养殖户疫情被确认为由非洲猪瘟病毒引发，成为中国确认的首例非洲猪瘟发病记录，标志着这个在某些国家已肆虐近百年的生猪杀手传入中国

一开始，“在我家猪得病之前，这道上扔得到处都是猪，”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渐渐蔓延到全国各地

我所知道中国各级政府都在隐瞒，而且瘟疫发现后政府没有第一时间封死，在今天如此重大的政治经济损失来看一是缺乏经验，二是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三是失职，2017年4月13日农业部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非洲猪瘟风险防范工作的紧急通知”，指出俄罗斯新疫情“发生地距离中国较近，并且伊尔库茨克州是远东地区重要的交通和商贸枢纽，与中国贸易和人员往来频繁”，要求各地相关部门“高度警惕传入风险，密切关注境外疫情动态。”但事后看来防的很差，“在这次非洲猪瘟事件中，很有可能是猪肉产品，而不是活猪，将病毒带到了中国。”各级政府不仅仅对事态缺乏正确的认识，而且在平衡不同政策上往往不懂厉害《纽时》【10】：

the authorities must persuade farmers to kill infected pigs and dispose of them properly. But in China, officials have been frugal to the point of stingy, requiring farmers to jump through hoops to seek compensation from often cash-poor local governments

https://www.zerohedge.com/s3/files/inline-images/swine%20fever%20map_0.jpg?itok=j8i3cYv1

第四，也许更关键的，是暴露了体制的僵化、政治上的腐败，这种腐败不是太污渎职，而是责任制是为了服从官场的规矩，而不是为了民生民计。

越南河内

中国河北

更让这一局面失控的是中国法律、标准、意识、商业道德、惩罚、政府管理应变机制和能力的严重不足，小户猪农觉悟太低。意识太差，国际很多值得学习、引进的生产管理方式、治理、商务法，都是中国缺少的，而且这场猪瘟从头到尾都有炒猪集团，甚至犯罪集团在作恶，最近几周还破获一帮【11，12，13，14】。

这次的损失，我在猪慌怎么来的（上）和什么是是猪慌的罪魁祸首？（中）已经提过，

据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猪传染病研究室主任兼猪瘟研究组负责人仇华吉说【8】

中国除了台湾地区，整个一片红，造成的损失数以千亿计。刚才张处说的官方数据是存栏母猪减少20%，我通过不同的途径了解的情况可能是30-40%，造成的损失是非常非常惨重的。早期是以散户为主，现在基本是中大规模为主，很多大规模猪场沦陷，存栏几万头的猪场都沦陷了

据仇华吉和卢峰【9】估计，直接损失大约千亿（人民币），我估计间接损失可能是这个数目的两倍，所以总的是三千亿，这还没有包括民生受到的冲击和对政府信誉的冲击。

仇华吉：“目前污染面是非常广泛的，现在不知道这个病毒藏在什么地方，有很多私自处理的疫情，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有一些人公然把病死猪扔到马路上、扔到河里面、扔到小树林里，有的简单地埋一埋，埋了以后没留标记，我们都不知道哪里污染了”，非洲猪瘟病毒并不会死，结果到处是都是病原。”

西班牙防控非洲猪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是不成功的，后来采取如下措施成功根除了非洲猪瘟，共花费30年的时间。这个计划是在欧盟的帮助下，欧盟给他提供了经济上的援助，他们利用技术上的支持和经费上的支持建立了流动兽医团队，从猪场层面提高生物安全水平，很重要的一点是，对发现疫情的猪场足额快速的补偿，这是他们非常重要的经验。我跟一个西班牙的专家做交流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令人难忘的话：防控非洲猪瘟就是钱的事，一句话戳破了问题的实质。严格控制猪只移动，对交通工具严格消毒。1985年他们启动疫病根除计划，把所有的钱补偿到位的时候，他们所有的措施才能够真正地落地，净化才卓有成效，花了5年左右的时间就净化得差不多了，到1995年彻底净化【西班牙世界人均吃猪肉最高】

里根绝还远呢。

中国，习近平如何把自己陷入这一烂局？

一般认为有三个因素跟这次猪瘟有直接关系，一是猪周期，中国人吃得这么凶也没给制住，二是养猪业产业革新挫折，三是环保。

几年前【16】中国就意识到中国养猪效率太低，尤其缺乏大规模产业：

美国猪肉价比我们便宜一半，说明了什么？且不说美国的饲料价格比我们还便宜，单就大规模养殖这一点，就足以显现巨大的优势。这就是所谓的规模效益，企业由于生产规模扩大而使单位产品所需的生产成本降低。

中国作为世界养猪第一大国，生猪70%以上却来自于散养户，何谈规模效益?我国的屠宰大户如双汇、雨润等，他们天天杀猪，养猪却十分有限，还是要从广大的散养户手中收猪。生猪价格上涨，农户蜂拥而入；生猪价格下跌，农户锐减养殖量。周而复始，猪肉价格也陷入了暴涨暴跌的怪圈。一会儿是“肉贵伤民”，一会儿是“肉贱伤农”。

中国政府熟悉的计划经济，中央一个号令，猪改就开始了。

中国的立法机制很复杂，据说也有很多商讨的过程，就是保证各方利益集团的利益有个发言权，最后才能通过，中国最行之有效的是行政命令，这大概也得通过研讨，一般来说中国政府有较为广泛的征求专家产业意见的过程，通常较合理，但决策部门点头就行了，这非常有效率，但这没法做出全面衡量，很难判断一个产业、方面的政策对全国经济有什么影响，也不能杜绝利益集团操纵，而且中国行政命令的方式形如圣旨，新的圣旨取代旧的圣旨，马上彻底全面执行，没法细致思考，地方官员往往干脆连想都不想，结果后果谁也不能预料。在美国，政府也可以做出完全改变经济结构的法律，但如果法律影响过大，企业可以通过他们控制的国会提出异议，也有权力通过法律形式申诉，虽然政府代表着立法权力，权力大，但企业可以以受伤害为理由停止政府的法律，或要求赔偿。企业的这种权力是建立在宪法上不受侵害的权力，这是个平衡的机制，好坏视具体情况而定。然而这一机制中国是没有的，大家最熟悉了例子，除了大跃进就是计划生育，质疑就是反党反革命，谁敢有异议？

【注：不知最近提倡的“问责”有多大作用？责任制和服从中央是矛盾的】

与此同时，习近平的绿色革命也开始成为他的主要政纲，环保是为了赢得大城市中产，环保还跟猪改联系到一起，不仅可以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增加产值，还能解决养猪带来的污染问题。这在计划上很吸引人，不过猪改已经够复杂的了，加上环保，估计没人想过可行性和影响有多大。

中国养猪一直很难【17，18，19】，现在那儿能养，那儿不能养，谁能养，谁不能养，都有中央文件刚性限死，上面说过各级政府干部很多人公事公办，猪农是没有申诉的权力【20】，听听那些干了一辈子的猪农哭着申诉，村里县里一句话就封了，你就知道这个制度多无情。

2014年之后，中国各行各业的环保标准越来越高。我们认为是应该的。

2008年，我们就投了几百万，按照美丽猪场的要求，将污水纳管，这是浙江省内第一家养殖场污水进管排放的企业。

为确保安全，我的猪场升级了无害化处理设施，进一步提高了病死猪无害化处理能力。2016年，我们自己投资建设了污水处理厂。

即使这样，我们努力做到零排放也没用。有时候官方今年要求你这样做，明年又要求那样做。但政府说怎么改造，我们就怎么改造，我们全力配合。

到了2016年，邳州还是不行了。政府说我们的猪场在禁养区，命令我们一定要在8月17号之前把猪场关掉，把所有的生猪运走

“我的企业一直是在政府的扶持下发展起来的，政府有要求，我当然无条件服从。”这不是唯一荒谬之处，猪瘟后：

党中央和国务院也都认识到猪肉短缺的严峻形势。国务院还下发了通知，关停的猪场要继续安置土地养下去。我们绍兴的领导也非常重视，批示要求恢复本地存栏数，保障绍兴猪肉的本土供应

我说各级官员除了按章行事之外不用脑子，这是个例子吧？

去年《中国经济周刊》有一篇影响很大的报道，“民企纾困六题”【21】，讲述了习近平国进民退下民企的困境，民企不是中国的敌人，是中国一个核心部分，没有民企就没有中国经济。环保是一大问题：

环保“一刀切”之痛

“一刀切”，《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近期采访的诸多企业界人士频频提到这个敏感词。

对此，北京大学教授黄益平9月撰文称，“比如说‘三大攻坚战’中的环保风暴，毫无疑问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如果环境破坏的现象不能得到有效制止，中国经济也不会有未来。但问题是上头一号令，下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执行，而且层层加码。很多地区的很多工厂一夜之间被迫关门，直接导致了经济活动崩盘式的下降。我最近去西部调研，就发现有一个地区因环保风暴而导致今年的GDP缩水80%。

中国政策就是“一刀切”。

尽管如此，年头猪瘟没到失控的时候，猪农还是有信心的【22】，秦英林还成了河南千亿首富【23】。尽管环保对养猪影响那么大，我上次说过，替环保辩护的人也不少，“中国人民大学环境经济学教授王华说，最近看到报道，部分人觉得搞环保导致了生猪存栏数大幅度降低、猪肉涨价的问题，如果有一个正式或者非正式的对话互动机制平台的话，这种误会问题就不会发生了”，“重庆大学法学院副院长秦鹏教授从重庆等地调研实际反映，猪肉涨价主要是猪周期叠加了非洲猪瘟等因素，环保不是推动因素，但是地方基层往往以环保执法或者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应对为借口，对生猪养殖等简单一禁了之，有时也有局部扩大化”。主要是养猪业和其他行业的冲突，到底那个产业损失更大【24，25，26】。

猪慌没过去，慌是过去了，肉价虽然冲上天，大家有意见，但也接受了，注重的是回复生产，包括新的生产方式，创新【27，28】：

中国也大大扩大的进口渠道，如欧洲进口锐增【33】：

中美贸易战中国也借机让步放松了从美国进口猪肉的限制。

上次说过猪慌自然主要是因为猪瘟造成的，但中国的经济管理方式一定对让猪瘟变成猪慌，精英统治的能力其实是非常无能的，这甚至都不是大家无能，而是像中国这么一个大国太复杂，习近平希望控制一切，优化一切，这不仅仅超出了他的能力，也超出了整个机制的能力，计划经济野心过大太急，必定成为败招。猪慌成了中美贸易战的一个软肋，习近平估计想都没想过。

这场猪慌是件好事，不仅仅暴露了这种以为运筹帷幄就能治理好一个现代经济的狂妄幼稚思维，也及时制止了极端政策延续，更证明了习近平也是个凡人，虽然代价太大，习近平的代价也大。

【相关】

中国经济是不是永远超不过美国？

第一阶段停火

【资料】

【1】（2019.12）“史上最强”生猪生产恢复政策出炉肉价连续4周回落√

【2】（2019.11）CPI超预期，猪通胀的扩散半径可能有多长？

【3】（2019.12）“猪在飞”！中国11月份CPI同比上涨4.5% PPI降幅收窄

【4】（2019.12）低基数推动11月CPI同比“破4”，环比涨幅收窄过半，核心CPI企稳预示物价仍处可控区间

【5】（2019.12）程实：沃尔克的遗产与通胀“破4”的前瞻

【6】（2019.11）猪通胀是“明牌” 稳增长是“暗线”（国泰君安）

【7】（2019.12）猪肉降价了还能继续降吗？降多少？答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