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见鬼”
农村的人是很信鬼神的。他们对鬼神虔诚到如此地步,对我们这些从文革中打打杀杀出来的知识青年来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有些事情的确叫人很难解释。
一九七三年的四月五日是清明节,正好是农历三月初三。那天,我们在工间休息的时候,妇女们一边纳鞋底,一边叽叽喳喳地谈起了鬼。我不由得笑起来说:“怎么今天讲起鬼来了?”国芳告诉我:农村有个说法,就是每年有两天,阴历三月三的上半夜和九月九的下半夜,是人和鬼交流的日子。那时候如果你跑到山上去,就能看到鬼。我疑惑地问:“鬼?是什么样子?”大家摇摇头,谁也没有见过。过了一会,刘桂兰说:“听老人说,能看到有火在跑哩。要是火跑出来了,就是要走人,或是要死人;要是有火进去了,就是要生孩子,或者娶媳妇了。”这时候成芳叫起来:“小江啊,你晓不晓得今天就是三月三哪,你敢去吗?”话刚说完,她妈顺手就用还没有纳好的鞋底打了她一巴掌:“胡说!你叫小江跑到山上去,要是碰见鬼了怎么办?”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了想说:“行啊,我们打个赌。那我就晚上去看看,鬼是什么样子。明天上工时告诉你们吧。”
晚饭后,我把闹钟上到十一点半,就上床睡觉了。半夜里,我被闹钟叫醒,想起来该去“见鬼”了。于是穿上衣服,走了出来。三月初三,月亮很早就下山了。天是一团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时如果有什么亮光,哪怕是很微弱的一点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走到对面的小山顶上。山很矮,不到一百米。但这里是丘陵地区,它就是最高点了。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看四周,到处是漆黑一团。慢慢习惯了,还隐约能看到一个个茅草屋的影子。我坐了一会,瞌睡来了。我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家算了。突然,看到远处似乎有点什么亮光。我立刻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好像有团模糊的亮光从南头贫协主任王纯友老头的家里出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然后摇摇晃晃地跑走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睛擦了又擦,再仔细看看,什么也没有了。我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上工,妇女们一见到我就问:“你昨晚到山上去看鬼了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去了。”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我:“你真的半夜到山上去了?”大概他们以为我只是说着好玩,肯定不敢去的。我告诉他们:我真的看见有一团亮的东西从南头王老头家出来了。大家都吓坏了。如莲一边思量着一边嘀咕:“他家没有什么人要出嫁啊。儿子是个聋子,早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还小。”。刘桂兰则一脸恐惧地说:“小江还真的能看到什么东西呀。”国芳也悄悄地说:“小江的火气大,鬼不敢缠他。”我奇怪地问:“不是你们叫我去看的吗?”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五月份,小姐姐结婚回武汉,我和小林都回家了,也趁机躲躲农忙插秧。谁知等我半个多月后回到队里,一上工,北头的妇女们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我:在插秧期间,南头王老头的小孙子不幸掉到后面的池塘里淹死了!南头的人只是当作一个新闻来传,而一传到北头,她们立刻就联想到我看到的“火”。这无疑在她们心里引起了及其强烈的震撼!
事后,我也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联想到我送罗老师走的那几天屋子里“闹鬼”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总不至于那几个年轻人个个都在胡说八道吧?他们究竟听到了什么?真的是鬼吗?如果是,究竟什么是“鬼”?为什么人们都怕鬼?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如果鬼只是死人的灵魂,那不是很好吗?而且连死也不用怕了,反正死了还有魂,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能够见面也挺有意思的。如果有的鬼会“勾魂”的话,那就是个坏鬼,一定也还有好鬼,没有必要特别地怕鬼。因为活人也有好人和坏人,甚至很坏很坏的人!为什么只怕坏鬼,而不怕坏人呢?...... 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