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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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陈桂林脑子一转,会不会郑老板给送工资来了。他一咕噜爬起半个身子望向窗外,果然是郑老板。走头里的是马大姐,后面跟着郑老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
陈桂林很害怕,看样不是送工资来的,后面那两个人没准是来调查栽树弄虚作假的,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想到这,陈桂林的脸都白了,连忙躺下,开始呻吟。觉得声调不对,重新调整了节奏,放大音量。
“桂林,你老板看你来了。”马大姐温柔的呼喊着陈桂林,她手里攥着一沓钱,至少两千块。
陈桂林没接茬,还是在呻吟:“唉呀......唉呀......唉呀....”
郑山虎说道:“桂林啊,怎么样了,还疼呢,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止疼药,你小子啊,真人不露相,跟我装了这么久的穷,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桂林紧闭的双眼张开一条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马大姐手里的钱,这郑老板口风不对,好像挺客气呢。
马大姐陪着笑,用手拉陈桂林的腿,让他赶紧起来搭话,别装死了。陈桂林这才睁开眼,小心翼翼的回应道:“老板,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郑山虎好像已经忘了那天的事:“别说没用的,那活儿已经砸了,市政公司不让我干了,我还赔偿了十万,你说该怎么办吧。”
陈桂林脸上堆着苦笑,心想不让你干就对了,这季节让我们每天挖二十个坑,你当我们是挖沟机呢,赔死你活该,我是一分没有。想是这么想,可又看到马大姐手里的钱,这不像是来刁难自己的,有点懵了。
郑山虎见陈桂林不吭声,知道他害怕,这就想把那两个陌生人介绍给陈桂林,而那两个人却没往他们这看,正站在炕柜边仔细瞧呢。
陈桂林有时也很聪明,他立马意思到这炕柜有说道,随后目光在这三个人脸上扫过。
郑山虎笑呵呵的看着那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居然戴上细棉纱的白手套开始在炕柜上又按又掐,跟买老倭瓜一般。
“要不,我把这炕柜赔给你?”陈桂林心想这炕柜要是能把郑老板糊弄走,那可是大吉大利的事。说完就后悔了,他忽然想起来他爷爷和爹爹闭眼的时候都留过话,这间老宅不许翻盖,这个炕柜不许挪地方,这屋不许生火不许外人来住,但凡天不塌,这块地儿不许变样。
那两个人听陈桂林这么说都转过头,郑山虎哈哈大笑:“桂林啊,你可挺阴,敢这么逗我,我现在还真不敢得罪你了。”
陈桂林血往上涌,脑袋上的血管突突的跳,眼瞅着要脑溢血,他有种预感,今天这三个人来者不善,对自己这么客气必有所图。郑山虎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竟然说不敢得罪自己,那得有天大的好处。
陈桂林不吱声,两眼望着天棚。
那两个的其中一位说道:“陈先生,您这炕柜是祖传的吗?”
果不其然,狗日的是奔炕柜来的。
陈桂林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炕柜是哪来的,祖传的?不能够,自己家几辈都是贫农,不对,是贫下中农,反正是最穷的那种,饭都吃不上,就算祖上给留了炕柜也早就卖了。这个柜不是祖传的。
“不是,我们家穷了几辈儿,买不起炕柜。”陈桂林道。
“那是什么时候买的呢?”那个人又问。
“饭都吃不上,哪有钱买这玩意,啃不动嚼不烂的。”陈桂林废话有点多,马大姐狠狠捅了他脚一下,还是受伤的那只脚,疼的陈桂林很想跳起来飞踹过去。
那两个人对了下眼神,不再问了。
郑山虎有点急:“这他妈不是祖传也不是买的,你他妈偷的?”
场面有点尴尬,陈桂林虽然穷,但从没想过偷,他爷爷和爹爹也从没偷过东西,郑山虎这句话惹恼了他。
“都滚出去,别打我们家炕柜主意。”说完这句又转向马大姐:“把钱还他,让他们滚。”
马大姐傻了,郑山虎也傻了,倒是那两个人表情没什么变化,摘下手套摇摇头,笑着走出屋子。
郑山虎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阶,这窝囊废居然敢在众人面前让自己滚,换平常早就大嘴巴抽过去,抽他一百个都不会停手。今天不行,一个指头都碰不得。
“看看,病人就是心焦,一句玩笑话至于吗,大姐,我们先走了,过几天再来,你照顾好桂林,钱不够打我电话,我派人送。”郑山虎也出了屋子。
马大姐吓的赶紧尾随相送,陈桂林扯开嗓子:“把钱还他,X他妈的。”
那些人走了,马大姐回到屋里,手中握着张名片,应该是郑山虎的,那些钱不在了。
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的对着,马大姐哭了,哭的很小声。那张名片渐渐握成了团。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十几分钟这么就乱哄哄的过去了。
陈桂林闭上眼,这次真的睡着了,非常快慰的睡着了。
三天过后,陈桂林开始害怕,他忘了三天前为什么恼怒,以前郑老板多次辱骂他的祖宗三代,都没惹到他发飙,那天到底怎么回事。马大姐也从惶恐中恢复过来,她也想知道到底哪句话杵了陈桂林的肺管子。
“桂林啊,你家这炕柜有什么说道,那天那几个人摆明了冲柜子来的。”马大姐问。
陈桂林不吭声,又拿出一副瘪茄子模样。

“桂林啊,咱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日子过的苦,还要照顾咱们娘们儿几个,不容易,要真是有翻身的机会,你可不能错过呀。”马大姐还在喋喋不休,而陈桂林确实搞不清家里这炕柜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间老宅。
“咱家这屋有古怪,到底怪在哪我说不清,小时候我爷和我爹就神神秘秘的,反正这屋东西动不得,别的能耐我没有,老辈儿嘱托的事我得办。你也别跟我熬着了,三个孩子遭这罪犯不上。”
马大姐起身回自己家,这种话陈桂林不止说了一次,走?往哪走,拖家带口谁肯收留,像陈桂林心眼这么好的难遇。
隔了一天,家里开始吃红薯,马大姐想去治保主任家借点钱,那天刚到手的两千块飞了,虽然嘴里没骂,可她心里恨死了陈桂林。
刚要出院门,一辆越野车奔这边开过来,停在院门口,车门一开李二宝跳了下来。
马大姐见过李二宝,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李二宝一见马大姐脸上乐开了花:“弟妹,我兄弟怎么样了,老板让我过来瞧瞧,随便带点生活费。”边说边递给马大姐一个信封。
马大姐一掂量,挺沉,抠开信封口向里面一看,脸上变了颜色。信封里是整整齐齐的一万块,上次两千块陈桂林就疯了,这次还不得杀人。马大姐把信封还给李二宝:“兄弟,你自己给他吧,他炕上躺着呢。”
李二宝应了一声,接过信封往屋里走。刚才那句弟妹让马大姐心里美滋滋的,站在院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去借钱还是等陈桂林收下那个信封。
今天的阳光很好,猛烈的透过玻璃照射到陈桂林的身上,暖烘烘的。红薯很难吃,粘在嘴里咽不下去,他在为那天的鲁莽自责,脾气可以发,为什么要把两千块钱还回去,是不是傻透腔了。
李二宝进到屋里,先瞄了眼炕柜。陈桂林瞪着他,李二宝感觉到了寒意,转向桂林:“兄弟,怎么样,好点没,老板让我来看看你。”说完举起手中的信封晃了晃。
陈桂林知道那里面是钱,他很需要钱,他不愿看到马大姐为难的样子。
“李哥,你来看我就说你来看我,提他干吗。”陈桂林还在嘴硬。
“我是也想来看你,可我拿不出这么多呀。”李二宝把信封扔给陈桂林,又从裤兜李摸出两张一百的,捻开递给身后的马大姐:“弟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桂林疑惑的看着李二宝,这句弟妹让他浮想联翩。
“李哥的钱可以收。”陈桂林还真像个一家之主。
“谢谢兄弟了。”马大姐接过钱,叹了口气出屋走了。
陈桂林把信封轻轻的推给李二宝:“他的钱我不要,他不拿我当人。”
李二宝笑了:“那天的事老板回去给我们讲了,夸你是条汉子,说没想到陈桂林还这么尿性,够爷们儿。”
这话陈桂林爱听,他还是头回听见有人这么夸他,还是那个非常想周济他的老板。
陈桂林坐起身,往李二宝那凑了凑,拿出根烟递过去:“李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老板对他爹都没这么好过。”
李二宝点着烟,吸了一口,眉毛一挑:“兄弟,虽说咱们交情没那么深,可在队里都是我照应你,旁人可没有搭顾你的对不对。”
这话没错,施工队里只有李二宝愿意跟他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因为李二宝善良,主要是因为他也是没人理。
陈桂林抽着烟,等李二宝往下说。
“咱俩这交情,你有财不外露,连哥哥都瞒着,这不局气吧。”
陈桂林开始发懵,有财?在哪呢?
李二宝扭头看了眼炕柜,又转过来神秘的笑着。
陈桂林也看了眼炕柜,接着盯住李二宝的眼睛。
“那天老板送你回来,还拍了照片,记得不?”
当然记得,拍了两张,郑老板想留个证据,以证明他对员工实施了救治,还给了补偿。他不发财都怨天不开眼,太会算计了。
“我们老板跟朋友们讲他这倒霉事,还把照片给大家看,你猜猜怎么了?”
李二宝那副狗腿子样最让人看不起,还我们老板,你自己的老板吧。陈桂林不接茬,只听李二宝往下说。
“那帮有钱人中有倒腾古董的,那人说你家这炕柜...”李二宝停嘴不说了,紧盯着陈桂林。
陈桂林心中一沉,果然是炕柜惹了事,莫非是古董?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很渴望这个炕柜是件古董,能值十万块就算发了大财,如果更多,那未来的日子...同时,他又害怕真是件值钱的古董,老辈人说过屋里物件不能动,眼瞅着有财也发不了。
李二宝才不管陈桂林怎么想,他比陈桂林还兴奋。
“你家这柜子...”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少值这个数。”
李二宝嘴里叼着烟,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根手指。
十万,这与陈桂林心中的预想一样。有这十万就可以过上小康生活,天降横财了。
这十万到不了手,因为陈桂林不会卖掉这个柜子,他爹不让,他爷爷也不让。
“十万块倒是够赔郑老板了,可惜我爹咽气前有话,不能卖。”
李二宝嘴上的香烟掉在腿上,裤子烧的直冒烟,但他全然不顾:“傻X呀你,一百万!”
陈桂林傻了,他手里的烟也不自觉的戳到裤子上,他的裤子也在冒烟。两个人,四只眼,还有冒烟的裤子......
烟雾影响了两个人眼神的交流,他们终于发现裤子在燃烧,弄灭了裤子上的火星,陈桂林彻底不吭声了。

他相信李二宝没说谎,从郑老板对他的态度来看,这柜子不只值百万,否则,那天的嘴巴躲不过去。可以这么说,如果自己出手这条炕柜,那么郑老板从中一定会拿到抽红,李二宝嘴里的一百万只不过是诱饵,到了那些人手上的卖价一定大大高于一百万。
陈桂林把那个信封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既然老板会发大财,那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至于老辈儿给自己留的话,要不要信守得容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老板的心意我领了,柜子这事别听他们胡扯,你见过一百万的炕柜?你回家找找,不留你吃饭了,马大姐那边照顾孩子,我这腿脚啥也干不了。”
陈桂林下了逐客令,李二宝也没想留这吃饭,门口车等着呢。本想祝贺几句,一时也没了兴致,他能看出来,陈桂林没想卖掉这条炕柜。
李二宝走了,陈桂林把信封压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百万,或许还能多些。他抵抗不了这个数字,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马大姐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知道客人走了,于是过来看看什么情况。陈桂林把信封交给马大姐,告诉她敞开了花,不花白不花。马大姐觉得陈桂林不正常,摸摸他的额头,陈桂林用力推开马大姐的手,转身睡了。
跟一百万躺在一铺炕上,谁能睡得着呢。
陈桂林盯着炕柜,怎么看也没看出来哪值一百万,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有次躲进炕柜里玩,他爹把他薅出来爆揍一顿,从那以后他离这炕柜远远的,这柜子害人。不但以前害他,当下又要害他。

经侦科的警员走访了几个村落,好像没什么收获,他们计划回去收集资料,过段时间再来。下一个目标就是陈桂林家所在的这片儿。

至从李二宝走后,陈桂林和马大姐很少说话,他们都明白命运即将改变,而陈桂林需要做一次抉择,这是件很困难的事。

躺在炕上,陈桂林努力回忆他爹临死前是怎么跟他交代的,尤其是这间老房子和炕柜。
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陈桂林满脑子都是在琢磨找谁借点钱,把这场丧事办体面点。但他的记忆中还是隐约记得他那翻着白眼的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不能卖,卖不得......守着,守住......”
记忆的闸门一开,陈桂林又想起他爷爷曾经指着他爹的鼻子大骂,好像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他爹想卖什么东西,是不是卖这条柜子他不记得,反正这个院子里就容不得一个“卖”字,谁提这字谁就是死罪。
越往下想,陈桂林越觉得事关重大,这间屋一直只住一个人。
他爷爷活着得时候爷爷住,爷爷没了他爹住,他爹没了才轮上自己住。而且必须有人住,想来是怕遭贼,那么不许动火就是害怕这柜子被焚,可是不许翻建老宅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墙壁里,炕洞里,天棚上面藏着东西?
想到这陈桂林身上冒出了冷汗,汗毛孔都炸开了,一阵一阵的发凉。他的目光在屋内游走,他忽然发现,几十年来他从没有认真的看过这间屋子,一是因为他住进来才不几年,二来因为屋里狗屁没有,三是因为常年不在家,况且他对这屋子没好感,总觉得阴森森的,还有就是他跟马大姐不能在这屋那个,老辈儿留话了,这炕只能睡他们陈家人。
陈桂林想去敲敲墙,可是脚不利索,还怕马大姐发现他的异常举动,于是在炕上左敲右敲,也没听出来有什么异样,最终他爬到炕柜边,看了看炕柜的框架,觉得能不能找到个暗隔什么的,暗隔里要是塞满袁大头,那可是意外的惊喜。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打开炕柜的门里门外瞅了几遍,又衡量了柜子六面的高度,确信不会有夹层。
这让陈桂林很失望,失望之余并不死心,他忽然觉得炕柜后面也许有巧妙,近百年没挪动过的东西,很不正常。他拖着那只伤脚,想把炕柜往窗台附近拽,腾出后面的墙,看看到底有什么。
虽然脚踝有伤,但陈桂林的臂力没问题,腰部也有劲。攒足力气抓住炕柜底部的两个短腿,用力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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