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文报纸奇评
在本地华人超市的门厅角落,总是有大摞免费的中文报纸,比如《大极圆》、《宇宙日报》和《侨胞日报》。这些报纸,我是有耳闻的。它们背后的金主不同,所以报纸里的观点迥异。即便描述同一个新闻事件,比如中国某城市发生火灾,《大极圆》必然会把失火的原因,归咎到丐帮的头上;《侨胞日报》则必然赞颂丐帮在帮主洪七公的领导下,英勇顽强扑灭大火的先进事迹;《宇宙日报》观点骑墙,可能会说:“中国失火了耶,关我什么事?”尽管我不读这些报纸,但是我很好奇,到底谁是这些报纸的读者。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从华人超市买菜结账出来,在超市门厅看到一对儿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正在拿那些免费报纸。老人习惯了传统的平面媒体,他们读报纸合情合理,我心里这样想。可到底他们会读哪一摞报纸呢,我想看个清楚,于是在停下脚步,假装等人,继续观察他们。老两口很专注地讨论,并没有注意到我盯着他们。
老太太说:“我让你拿《大极圆》,你为什么还拿《侨胞日报》?”莫非老太太是气功爱好者,我心里猜度。
“《大极圆》不好!”老先生答道:“你看看里面那么多插图,还都是彩色的!”在我的印象里,《大极圆》一直被评论为:“用谎言对抗暴政”。我估摸着,肯定是报纸里有血淋淋的插图,恶心到了老先生。
“《侨胞日报》里面也不少插图!”老太太有点不耐烦,冲着老头子嚷了起来:“你看看,这里都是洪七公的大脸!”不至于吧,我心里想。虽然江湖上有这样的流言,说《侨胞日报》和丐帮同气连枝,但是毕竟身处番邦,不至于把伟大帮主照片刊在头版头吧。我使劲搂了一眼,还真是洪七公接见桃花岛主的大照片。照片边上,是描红加粗的头版头条:寒冬来临,西毒欧阳峰薄情寡义,拒绝施舍丐帮。在西毒的地盘上公开挺丐帮,《侨胞日报》有骨气,让人佩服。
“要不我们拿点《宇宙日报》?”老头子看起来有点惧内,语气里带着央求,跟老太太说:“这一期的《宇宙日报》插图少,看起来不错。”奇怪,这老两口怎么为插图纠缠起来了,我愈发好奇。
“你不要只看插图!”老太太愈发不耐烦,吼老头子:“你看看《宇宙日报》的报纸,都软踏踏的,我们又不是拿来擦屁股!”老太太话糙理不糙,报纸是用来读的,所以么必要挑选软纸。再说了,厕纸这么便宜,还真犯不照坐在马桶上揉报纸。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有点支持老太太。
“你莫要着急嘛,”老头子低声下气地说:“那好,就要《大极圆》好了。”老头子又叹了一口气,补了一句:“要是冒绿火你不要怪我,好吧?”难道老太太气大了会冒绿火?我十分不解,愈发好奇。
“总比冒大黑烟好!”老太太接过话来,骂道:“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不要再啰嗦!”老头听罢,再不敢接话,接连取了好几份《大极圆》。
这报纸都是同一期的呀,拿那么多干什么?我实在安耐补助好奇心,走到了他们跟前,假装也要拿报纸,问他们:“叔叔阿姨,哪一个中文报纸比较好呀?”
“《大极圆》!”老太太瞅了我一眼,说道:“这个报纸的纸头质量好,点起火来很硬,用来引火最好使。”
“《大极圆》点起火来是很硬,《侨胞日报》点火用也很好。”老先生也跟我说:“就是彩图太多,烧火的时候冒绿烟,我怕有毒,不环保。”
“那也比《宇宙日报》好得多!”老太太解释给我:“那破报纸,纸头太差,烧起来光冒烟,没火苗!”
“哦,”我恍然大悟,说道:“看来您二位不是为了读报纸,而是为了生火呀!”
“对头,”老先生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这不,又降温了。我们想把壁炉点起来,需要点报纸生火。”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好端端地文章,拿来烧火,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可惜?”老太太有点不高兴,很不屑地回我说:“有什么可惜?这好端端地纸头,印上这些空话、废话和谎话,才真可惜呢!”
话说到这里,我是接不下去了,只能假装继续拿报纸,分别取了一份《大极圆》、《侨胞日报》和《宇宙日报》回家。当晚,我在壁炉里生火取暖。实验表明,这三份报纸用来点火,没什么差别,都在冒黑烟,都在冒绿火,但是都能把木柴点着。回想起来,这对老夫妇,对这三份儿中文报纸,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免费的柴火,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把听来的故事跟一个教中国文化的老师说,多少有点抱怨那对儿老夫妇不尊重文化。老师告诉我,“敬惜字纸”是中国的文化传统,写有字的纸,不能随便丢弃,更不能搓揉软了当手纸用。把报纸烧成灰,是对文昌帝君最好的交代。
向早期开办海外中文报纸的先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