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中，不管是不是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14岁初中生早恋要是被学校知道，怎么也得来个全套的 - 请家长，写保证书，全校通报批评，要是再挨了处分，进档案那就是一定的了（老师每次吓唬学生都是“档案可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别说14岁，你就是24岁，想亲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两口子，关起门来亲热有法律保护咱不提，公共场合拉拉手嘛还行，可是其他亲密行为基本会被定义为耍流氓，有伤风化，道德败坏。大街上亲嘴儿？我真犯得上遭别人的议论和白眼儿吗？可我真是没忍住，而且这绝不是我预谋好的。不能否认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至少我没预谋在那天行动，因为我还没有任何经得起推敲的行动计划。每次我总是挺激动地开始浮想联翩，然后不得不懊恼地放弃这个想法，也许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胆量。
那天呢，起因是我们对李清照有些不同的看法，很正常而且学术的讨论啊。看着她在我对面抑扬顿挫，有理有据的样子，一改她安静低调的形象。突然我觉得她怎么会有我从没看到过的这一面？有点儿霸道，有点儿刁蛮，不对，确切说，有点儿可爱。。。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连肩膀上的书包一点一点滑下来都不管。书包的肩带不断拉扯着她的白衬衫，她的领口被被扯得越来越大。我的注意力不听我的指挥，眼神落在她一点一点露出来的白皙的脖颈和小半个肩膀上。我感到脑子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她跟我争论的这个那个。我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但又暂时不清楚到底该做什么，只知道我今天必须让她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
我迅速支起自行车，绕到她身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被我突然的举动打断了，于是疑惑地看着我。我不太敢看她，也顾不上解释，本来也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赶紧准备一下，下面是我们的初吻时间！”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明确的想法究竟要干什么，就跟着感觉走吧。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这下她的书包肩带彻底掉在胳膊肘上，她用另一只手把书包背回到肩膀，然后一边整理着衬衫领子一边轻轻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我哪里来得及搭腔，只是拽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旁边一丛一人多高的灌木后面。我得插一句，这个空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私密。这丛灌木三面透风，后面其实就是一幢居民楼底层一户人家的窗子，房间里如果有人，都能看现场直播。幸亏那个年代人们没有能随手就拿起来用的设备来进行偷拍，不然我大概就是第一代网红。不光是这一处破绽，其实任何来往的行人稍留神一点儿就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灌木后面有人，我的自行车更是可疑地孤零零立在一旁，暗示着这里有事发生。可我不知怎么就有了贼心外加贼胆儿，没等她站稳，也没等她再开口质问我什么，我一下把她拽到我的怀里，两只胳膊圈着她的身体。我的嘴唇迅速贴上她的。不要嘲笑我的技巧，我那个时候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错了，不像现在的孩子可以google “How to kiss a girl for the first time”。这妞儿更可气，两只大眼睛盯着我，丝毫没有闭上的意思，害得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伸到我俩眼睛之间挡住那能灼伤我的眼神和里面的一大堆问号。若干年后我回忆起这一幕，仍然坚信这是一个无比纯洁的初吻。虽然我不否认我当时有那么点儿生理反应，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想过要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她居然没逃走，也没挣扎，当然也没喊”救命“。我不愿意相信她只是因为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才从了我；而宁愿相信她的确是有些喜欢我的，所以没有拒绝。我在这里一番描述，其实这个吻也就持续了不到10秒钟，在我生命的这个瞬间里，我忘了整个世界，忘了可能有同学看到我们，然后报告给学校。我只知道，这是我当时必须做的，不能错过。
我的嘴唇慢慢退回来，同时缓缓放下挡住她双眼的那只手，惊喜地发现她的眼睛闭着，形成两道美好的弧线。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因为感受到光亮，她睁开双眼。那星空一般深邃的明眸，温暖而安详。我狂喜，不是因为我知道她不会举报我而侥幸的狂喜，而是因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真的也喜欢我。
在这之后，我们继续同桌了几个月。虽然老师调整座位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同桌过，但我仍然在学习上得到她的帮助；我们放学的路上也有了越来越多的话题。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半。我不想写小说，只想告诉你，我们最终没有在一起。怎么淡下来的？肯定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否则我不会没有记忆。青春年少的日子没有时间怀旧，以至于我今天都不确定我们是否有过正式的“分手“。不过我们断断续续一直到高中都有一些交集，见面还有挺多话题，但不再是这样的震撼。其实我也不期望这样的感觉一直都有，否则我怎么还会有这么清晰的记忆呢？
我们见证了彼此6年的成长，然后就是上大学。大概一直持续到工作几年之后，我还能从共同认识的人那里听到些她的消息。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她结婚了...再后来我出国了，一晃20年。上大学之后到现在，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我也从来没有试图去联络她，就算很多年前就有了微信。可是直到今天，我依然能在梦中看到她的眼睛，含着泪水的，带着笑意的，尤其是我们初吻之后我看到的今生都不会忘记的那双充满信任的明眸。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