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临终四

 
昨天 Health and care social Trust终于派人来回收那些政府拨给老佛的用具,看着他们把病床拆散搬出门,搬上车,我的心一直在痛。那些椅子,凳子,坐垫……也一一上了车而去。
回家坐在厅里,屋子空了,我的心也空了。从十月开始,Health social trust 就应社区护士的要求隔三差五地送来各种用具,每一样东西进家,都会引起老佛的抵触。
九月底他从医院回到家,家里的床不合适肺部疾病的人,我提出买一床可以升降的自动床,老佛说不想把家弄得像医院。后来社区护士说可以配送一个医院的病床,老佛一口回绝说自己目前不需要。十月中旬他从浴缸里站起来已经非常困难,护士给他带来了一张可以升降的凳子安放在浴缸里。第一次坐在这张凳子上洗澡,可把我难倒了。佛爷坚持不要使用淋浴花洒,一定要泡澡。他放了半缸的水然后坐在那张凳子上,水也只是泡了脚肚子。我只好用一个1.5升的量杯一杯一杯地往他身上淋。这样的所谓泡澡也只是十来天,佛爷上楼就已经很困难了,最后几级的楼梯得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我又提出让申请医院专用床,佛爷还是不愿意使用病床,我只好在楼下的三座沙发上铺了张被子,两天下来他就腰酸背痛,只好同意护士把医院专用床搬进了家。这张床很专业,有空气床垫带自动循环按摩,很快他就爱上了这张床,逢人就介绍这张床的好处。后来两次住医院治疗时,他说想家也顺带说想那张床。
这张床也有辜负佛爷的故事,一九年第一天的凌晨两点,我接到佛爷的电话就立马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冲到佛爷房的门前,睡眼惺惺隔着玻璃看到吓人的一幕:佛爷塌陷在床上,一张痛苦的脸和一双求救的眼睛。我也被吓得清醒过来,佛爷可怜兮兮地说:“帮我,帮我,床坏了,我起不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两百多斤的男人从一堆毯子睡袍里扒拉出来,安放在沙发上。他就在沙发里半睡半醒的熬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就忙着电话联系Health trust,因为是新年公共假日,维修人员上门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好在不是大问题,工程师只用了十来分钟就修好,我又要求他们全面检查以免再度出状况。
佛爷的床在厅的中间,我的座椅和佛爷面对面,我时常在座椅上打盹 。每次醒来时总发现佛爷在注视着我,那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满满的是怜惜。这个时候佛爷会轻轻的说:“I love you so much."第三次从医院回家后,佛爷的情绪就完全不同以往,每当发现我小眯嘘睁开眼,佛爷就立马转移他的视线装睡。后来我发现佛爷闭着的眼帘夹着泪珠。我是多不靠谱的人,他才这样放不下我,正如在Hospice医生问他还有什么心事时,他哭着说:就是担心不能照顾燕。
十一月从医院回到家,Health and care social Trust送来了一个移动坐凳如厕。佛爷一开始也是拒绝在这个凳子上入册,每次都是使用三角轮袈到厕所去。因为担心他摔倒,每次都是他推着三角袈我扶着他。也就是从十一月开始我出门前必须确定他已经没有大内急。而我每次出门为了不出意外,总是指着这张坐凳便椅说:如果……你就用这个……"直到一月下旬他第三次从医院回家,他才很无奈的使用这张椅子方便。
我曾经抱怨佛爷是个古板的老绅士,很难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适应新的环境很是艰难。此刻才醒悟,使用这些解决困难的用具,哪是什么“改变生活方式,适应新环境”这么简单。一个人要认可自己是病人,而且还是病入膏肓,这是多么煎熬的过程。我认为的所谓固执,恰恰是佛爷挑战命运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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