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大抵不是个好年份,从鸦片战争到庚子赔款,从大饥荒到如今的新冠肆虐。稀松平常的日子过着过着,竟然落得一个禁足于家。而且不是只发生在一国一地,是当前世界同行的做法,影响了几十亿人的生活。
原本觉得我们这一代真可谓幸运,错过了世界大战,躲过了饥荒,就算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打着文化旗帜的革命,也是发生在不知愁、不懂恨的懵懂岁月。赶上了改革开放,经历了经济腾飞。曾以为就此岁月静好,可是、可是。。。
三月初,儿子就读的大学就出现了第一例确诊,是从国外返校的一个学生。但是没有通报任何具体信息,是谁?什么专业?哪个学院?无从得知,也没有任何隔离举措。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追踪接触人员,跟进发现疑似案例?我当时就预言:照此发展,一周之内肯定会发展为至少五例。果不其然,一周后,在学校正常放假前通报了六例。
比起其他大学,他们学校学期都短很多,按照正常安排三月十四日就放春假了。那一周可谓是各种的焦虑,分分钟地挨着时光。英国政府迟迟不宣布隔离措施,学照上,马照跑,球照踢。心下念着,熬过这一周,安安全全地把儿子接回家就踏实了。
在这之前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地成功劝阻了儿子假期与同学出行的计划。可是他的另一个安排却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头顶,让我惴惴不安。这就是他入选校足球队首发阵容,要参加一年一度的和剑桥大学的对抗赛。赛期安排在三月十五日,地点伦敦,赛后还要坐大巴前往市中心开爬梯庆祝。
儿子说他整个学期都在积极备战,绝不能临阵放弃。为了不让我过分担心,他答应不去参加赛后爬梯,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他的好朋友曾跟我说起他们学校历届学生们引以为豪的三件事,儿子已经做到了两个,入选并参加这场比赛则是那第三件。因此我也知道这场比赛对他的重要意义,也知道多说无益,他的生活还是要他最终做决定。
我甚至瞒着儿子给他们学校足球队主席发邮件,呼吁他为孩子们的健康着想,取消比赛。我也知道取消这项具有近二百年历史的比赛的决定,肯定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至此我只好抱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想法,对儿子一再嘱咐做好防护,即便是知道他不会戴口罩,可也不能不提。
大概是苍怜我心,随着疫情的节节升温,风声鹤唳,在比赛前一天,儿子接到了取消比赛的消息。他耿耿于怀,我却是长舒一口气,第二天便启程把儿子接了回来。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很小心,没有拥抱,行李装车前和进入车中后,双手都涂抹了消毒液。
在接他回家的路上还出了一个小插曲。本来走熟了的高速路,因为和儿子聊天分神,没有听到提示,错下了一个路口,竟然浑然不觉,直至发现已然开进了伦敦!为了找地儿掉头,拐进了一家超市的停车场。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在此休息方便一下。在步行进入超市的路上,迎面碰上一个中年男子不停地咳嗽。我的警惕意识还是蛮高的,可是不好意思扭头跑掉,只好硬着头皮屏气快走。进入超市后又听到不远处又有人干咳,事后想起也是不断后怕。
本以为儿子回家了,一切就好了。刚刚放下了一点儿的心,就被儿子第二天接到的一个消息搅乱了。他在放假前一天的一个小型告别爬梯上遇到的一个人,成为他们学校的第七个确诊案例。
细问之后得知这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和儿子并不熟识,只是在场聊了几句,当时并没有感觉她有任何症状。我只好强装镇定地宽慰了儿子几句,嘱咐密切观察,如果有什么症状要赶紧告诉我们。考虑到他尚未有任何症状,我已经和他在同一辆车里共处了近四个小时,到家也有二十多个小时了,现在再严格隔离恐怕也晚了,于是就决定家人每人各眠一屋,不要有任何肢体接触,在厅里也要尽量保持两米距离,家中台面,门把手等处要定期消毒。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们因为家中有阳性患者接触史的成员,需要按政府规定居家隔离。这段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当有人咳嗽,我的心就会揪起来。自己也因为前一段的紧张、担心和奔波,头疼不断,嗓子也不舒服,加之我本就在冬春季容易咳嗽,时不时要咳上几声。我自己每天定时测量体温,度数一天天地往上涨。从开始的36.3 (我平时体温一直偏低)到后来的37.2,我紧张得要死,开始胡思乱想,经常把他们父子叫过来,耳提面命地交代家中我经手的事宜,过后常被他们父子俩取笑。
体温37.2 以后我决心不再测了,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得早免疫来安慰自己。掰着手指头熬了一天又一天,一周后英国也宣布禁足,我们都在家办公了。跟约翰逊住院前后脚的时间,我单位里的直接领导也被送进了医院,和约翰逊一样吸了氧,但没用上呼吸机,也是前后脚出的院,出院后被告知检测结果呈阳性,她先生有相同的症状,但因为没有发展到呼吸困难,只是在家休养。
看到死亡数字不断攀升,想着这每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就是一个变凉的热躯,不由得食无味,眠难安,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
渐渐地,随着数字越来越大,麻木感袭来,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回顾人类历史中的几次大瘟疫,这是人类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受报应吗?发展至今,各种高科技,可是到头来人类还是这么不堪一击,个体生命已及整个社会的运转都脆弱得可怜。
终于在儿子回家的三周后,第一次给了他一个拥抱。在我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忽然想起儿子在校期间,在十一月中旬曾经得过一场感冒。当时他没有主动告诉我,是在我和他通话时,被我发现蛛丝马迹,询问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于是我拉他坐下来,详细地询问了他当时的症状:咳嗽持续两周多,浑身乏力,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高烧39度多,这。。。恐怕要等做了抗体测试之后,才能知道了。
至今一直在家里宅着。躲进小楼,似乎是岁月静好。可小楼之外的情形呢?不敢去想。
宅家六周后,我才第一次出门,看到小区里不少人家都贴出了自制的抗疫宣传海报,我也做了一个。英国的抗疫口号之一是 SAVE NHS, STAT AT HOME, 彩虹是主题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