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堡变奏曲 922》
———— 庄子《逍遥游》老成译
北冥有鱼名为鲲
鲲大不知几千里
化而为鸟名为鹏
鹏背不知几千里
怒飞翼若垂天云
海运则徙于南冥
所谓南冥者为何?
上古谓之天池也
《齐谐》者也志怪书
其谓大鹏如是曰:
鹏之徙于南冥也
翼击水面三千里
扶摇直上九万里
去以六月方息也
影若野马之尘埃
生物之息相吹也
天之苍苍其正色?
及远无所至其极
其鹏飞时视下者
亦若是则而已矣
夫水之积若不厚
其负大舟则无力
覆杯水于坳堂上
芥草浮而为之舟
置杯及瓢则胶焉
水浅舟大之故也
风之积也若不厚
其负大翼则无力
若风在下鹏在上
而后乃今培飓风
背负青天莫夭阏
九万里飞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
我辈速决而腾起
抢遇榆枋而止息
时不至则控于地
奚以万里而南为?
适莽苍者三餐返
腹犹果然未知饥
去百里者宿舂粮
三月聚粮适千里
蜩鸠二虫又何知
小智不及大智慧
小年不及大年长
奚以知其然也哉?
朝菌不知晦与朔
蟪蛄不知春夏秋
此即所谓小年者
楚之南有冥灵者
以五百岁为一春
再五百岁为一秋
上古有树名大椿
以八千岁为一春
再八千岁为一秋
此即所谓大年也
彭祖乃今以寿闻
众人匹之其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
上下四方有极乎?
棘曰无极复无极
穷发之北有冥海
谓之天池有鱼焉
宽数千里名为鲲
未有知其体长者
北冥有鸟名为鹏
背若泰山翼垂天
扶摇直上九万里
绝空云气负青天
然后图南适南冥
斥鷃笑之如是曰:
彼且何能奚适也?
我辈腾跃忽而上
不过数仞忽而下
翱翔蓬蒿之间隙
此即飞天之至也
彼辈何能奚适哉?
此即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者
行比一乡德合君
而征一国之信者
其自视也亦若此
而宋荣子犹笑之
举世誉之不加劝
举世非之不加沮
定乎内外之分别
辩乎荣辱之境地
彼其于世斯已矣
于器未数数然也
然其犹有未之树
列子御风泠然也
旬有五日而后返
彼于致福未之数
此虽免行犹有待
夫乘天地之本性
而御六气之辩证
以此游于无穷者
彼且恶乎待也哉?
至人无己是以故
神人无功圣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
日月出矣爝不息
其于光也非难乎?
时雨降矣犹浸灌
其于泽也非劳乎?
夫子立而天下治
吾自缺然尸位之
请致天下视天下
许由慨然让之曰:
子治天下既已治
我犹代子为名乎?
名者实之宾相也
吾将为宾为名乎?
鹪鹩巢林占一枝
偃鼠饮河满一腹
归休乎君请置之
予无所用天下为!
庖人虽不治庖厨
尸祝不越而代之
肩吾问于连叔曰:
吾尝闻言于接舆
大而无当往无返
吾惊且怖其言辞
大有径庭不近情
犹河汉而无极也
连叔问其言谓何
肩吾述之如是曰:
藐姑射山有神人
冰雪肌肤若处子
不食五谷饮风露
驭乘云气御飞龙
四海之外任遨游
凝神使物不疵疠
乃至年年谷丰熟
吾谓狂言未信之
连叔对曰诚然也!
瞽者无以与之观
聋者无以言钟鼓
岂唯形骸聋盲哉?
夫智与量亦有之!
其言犹谓时汝也
之人也者之德也
旁礴万物将为一
世蕲乎乱孰为意?
孰弊弊为天下事?
物莫之伤之人也
大浸稽天而不溺
大旱之天金石流
土山焦灼不觉热
是其尘垢与秕糠
将犹陶铸尧舜也
孰肯以物为之事?
宋资章甫适诸越
越人断发无所用
尧治天下平政民
往见四子姑射山
窅然忘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如是曰:
魏王贻我大瓠种
我树之成实五石
以盛水浆其过大
其坚不能自举也
剖之为瓠无所容
非不呺然其大哉
为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慨叹回之曰:
夫子固拙于用矣
宋有世世洴澼者
善为不龟手之药
有客闻之欲图利
请买其方以百金
聚族而谋如是曰:
我族世为洴澼絖
不过数金而已也
一朝鬻技至百金
请速与之莫迟疑
客既得之说吴王
吴王使之将越难
与越水战大败之
赐金裂地而封之
冬不龟手其一也
或以加官复裂地
或不免于洴澼絖
则其所用之异也
今子幸有五石瓠
何不虑以为大樽
置水浮之于江湖,
何忧瓠落无所容?
子犹有蓬之心也!
惠子复谓庄子曰:
吾有大树谓之樗
大本拥肿不中绳
小枝卷曲不中规
立之于途匠不顾
今子之言大无用
众所同去者也欤!
庄子喟然回之曰:
子独不见狸狌乎?
卑身而伏以候敖
东西跳梁高忽下
中于机辟死罔罟
斄牛大若垂天云
其能为大不执鼠
子有大树患无用
何不树之复灌之
于无何有之乡土
广莫之野天之外
彷徨乎之无为侧
逍遥乎寝卧其下
不夭斤斧物无害
无所可用安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