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先生第三次来我家,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那时正值八十年代气功热,全国上下都流行练气功。我父亲一如继往地热衷于他的中医、点穴、周易八卦等,现在又迷上各种气功了。他甚至有时扔下生意不管,自己全国各地跑,听说有哪个气功师开班传功,他都跑去听。他练了好多种气功,家里的气功书和气功杂志,有满满两大书柜。他见过当时不少知名的气功师,还与他们有书信往来,往来的书信有厚厚一叠,父亲当时都保存着。
我记得那时,不知道是哪个所谓气功师,教给了父亲一套二指禅神功,还说是他祖上独门秘传的功法,让父亲不能教给其它人。那时我身体比较弱,父亲就让我练二指禅,他自己当时正在练其它的,不能同时练,就想看看我练的效果如何。
我记得每天要凌晨两三点爬起来,然后打坐半小时,做着动作(动作早记不得了),脑子里好像还要意想着什么天地之气,贯穿全身,从丹田,到两臂,然后再到手指……我都记不清了。
我除了前一个星期左右处于兴奋状态,能够准时起床练习外,到了第二星期,我就再起不来了,因为看不到任何的变化,和没练前一样,就没兴趣了。父亲把我喊起来,我迫于父亲的威严,不敢不起来,因为我在练之前,就向父亲承诺一定会练到底,所以就硬着头皮爬起来,但整个过程都是坐在那偷偷打磕睡。静坐了以后,还要在外面练习手指,先是练习五指,然后慢慢减少到两指,逐渐升级,最后是要做到用两根手指将整个身体倒立起来,甚至往身上负石头倒立。那气功师说,根基好又勤学苦练的话,一年左右时间就可以见成效,练成后,用两指一戳,就可以把灰墙戳个坑。
父亲不监督的时候,我就倒在外面睡觉,有一次父亲说要检查我练得怎样了,我就咬着牙,痛得眼泪打滚都撑着,怕父亲看出我一直在偷懒,没进步。父亲竟然很满意,说有进步,我爬起来后,十根手指痛得根本弯不过来,早饭连筷子都拿不稳。
还好,后来父亲告诉了那气功师,说让我练二指功。那气功师就告诉他说,未满十八岁的如果练了,会对身体有伤害,身体可能会发育不齐全。父亲吓到了,就赶紧让我不要练了。那时我一共才练一个月不到,终于松了口气。
我也由于见过平先生的缘故,对玄学、宇宙探秘之类的特别感兴趣。中学那会,学校有个小图书馆,但只对老师开放,不对学生开放。我父亲认识学校的校长和老师,就借老师的身份给我办了个借阅证,于是我常常泡在图书馆中找有关宗教、玄学、未解之谜之类的书看。那时刚改革开放,从国外引进了大量这类的新书,让我大开了眼界,了解了很多新奇的事情。
平先生第三次来我家,是我初二放暑假的时候。那时虽然放了假,但我还是整天泡到学校的图书馆中找书看。学校离父亲的厂不远,我中午就到父亲厂里吃饭,晚上坐父亲车回来。
那是下午快吃晚饭了,我就从学校走出来,准备去父亲那。刚出校门就看到路边一个人一直站在那看着我,我一看,很吃惊。我隐隐约约地有种预感,感觉是我五岁多时见到的平先生,但又不敢确定。只是一种隐约的预感,毕竟这么多年了,相貌我早就忘了。这时平先生喊我,他还记得我的小名,还是用那方言口音,这下我确认了,非常激动,赶快跑了过去。我不知道平先生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学校的,我问平先生是不是到过我家了,平先生摇了摇头,说只是碰巧又路过,就又顺路来看看我。
我感觉眼泪差点流出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感觉平先生似乎是久远前的亲人一样,只是好久不见了。我赶紧带着平先生去我父亲那,父亲自然是高兴极了,他记得平先生不吃晕腥,就差人跑到集市上四处搜寻,凑到了一些时新蔬菜,然后我们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父亲就在书房中,拿着他这么多年的练功心得和研究笔记,向平先生讨教,我也凑在一边听。我记得平先生一直摇着头,表情很严肃地告诉父亲说,别的门派的东西,他都不懂,他只知道他一门中的东西。他说修行的门派多得数不清楚,但是不可以同时修两门,不然这个人就废了。
我想起了我曾看到过“不二法门”这个词语,就脱口而出,平先生点了点头。
平先生见到父亲什么都练,就很着急,他说,每个门派在三界之外,都有一个对应的去处,这是他将来的位置与归宿。每个人除了肉身之外,都有真体,真体不是肉身,但与肉身合为一体的,在另外时空中存在,人类看不见也摸不着它,像经络、穴位等,都是在真体之中的。真正修行,是这个真体在起作用,如果修了两门以上的东西,就把真体搞乱了,上面哪里都不要他,这个人就废了,就修不成了。
平先生怕父亲还不理解,就举了个例子说,在昆仑山的高处,有一个上善天真,他修了四五千年了,境界早就出了三界,超过三界不少了。但他以前曾修过另一门的东西,没有修成,就中途改修现在的法门了,所以他的真体搞乱套了,不纯了,上面哪里都不要他。他在三界外没有了归宿,所以哪也去不了,只能永远在三界里呆在,等待着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就是我未来的师父来帮他解开这个结,给他一个归处。
正说着,平先生突然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然后他就闭嘴不说话了。父亲就问平先生怎么了。
过了一会,平先生才说,举头三尺有神灵,我们说的话,上善天真能听到,天真不喜欢对人类提起他,所以刚才警示了他一下。
我和父亲听了后,很震惊,不敢再问了。以后不管有人没人听到,我都不敢随便乱说话,因为我知道人说的每句话神都在听着,所谓“人间私语,天闻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