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临终五

晕血,晕针,如果打针、手术动刀能保命的话,常人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打针和手术。当然,在天朝的医院里病人更本就没有选择权,打针,抽血,开刀都是医生一锤定音。
佛爷让我见识了腐国病人的民主自由人权。
大概是三年前吧,一次佛爷因为头痛难忍被家庭医生送去了城区医院普检,而后收到了血液中心的复查通知。他捧着通知单的手颤抖着,对我说“这个部门是检查癌症的,我女儿以前就去那里抽血。” 我用翻译机帮助把通知看完:“不用担心,就是去抽血化验。你不是总把'如果我死了……'挂在嘴边吗。”“我不怕死,我怕痛,怕打针,怕开刀……"他唠唠叨叨说着他的疼痛神经比一般人敏感五倍,是军队里的医生测试的结果……说着就哭开了,抓着我的手说:“如果我得了癌症,你一定要帮助我坚强。”我只能扶额。夏文陪他去抽血,我陪他去拿的验血结果,我们坐在候诊厅时老佛紧张得不愿说话,抓着我的手都冒汗了,好在结果不是癌症君。
九月二十五中国的中秋节,月亮格外的圆。我去洗澡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就听到大厅里看电视的人喘气像鼓风机,手上擦嘴的纸巾也变成了红色,经过佛爷的同意,我拨打了999。急症医生来时,佛爷开口不是述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而是告诉医生不要打针,因为……医生也是一本正经地把自己带来的急症箱打开, 一一翻给佛爷看证明没有针筒一类的东西,还说:“我是医生,只是诊断病人有什么问题。”问了几个问题,再测试了血压心率,然后听了心肺音,医生告诉佛爷:你必须去医院让医生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和治疗。可是佛爷还在问能否就是给点药就行,医生又是一番费劲的解释,佛爷不得不同意去医院。医生打电话叫医院的救护车,我问一般去哪家医院,我说明自己不会开车,去本地区的医院太为难我。医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最后来的救护车是市区的梅都医院。
在医院急症室里,佛爷又开始向护士说明自己不能打针,比常人多五倍的痛疼……护士也是一脸淡定的说:你不必担心,我们做任何治疗都要经过你同意。我晕啊,这什么病人,看来如果不是真的没病就是病得不轻。胸透后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医生出现了,她告知是肺气管有炎症,得在医院住几天就好。然后医生和佛爷又开始讨论针剂还是药片,最后医生一板正经说:我们不会给你针头,只是在你的手上埋一只塑料管,然后把药水推进你身体,药水比药片更有效果。佛爷同意了,两个护士端着一个盆子进来,她们用身体挡着佛爷的视线操作着所谓的埋管。我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扎一支针在手背的血管,然后用透明的胶布固定遮掩,医生护士这是忽悠我家佛爷。早上六点换成一位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医生,医生告诉我可以回家了休息。待我下午四点多到医院时,佛爷还在急症室的观察室里等待病床。佛爷告诉我:医生研究了他的胸透片,看来是肺部有感染,现在又换了一个主任医生。佛爷说那个医生很好,他来观察室看佛爷的时候说:“请你给机会让我做你的医生,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治疗你的病。”医生最后还一连用了三个please..…。我马上说:最好你不要跟医生要求不能打针……没等我话说完,佛爷答到:“我说了,必须要说明的,医生也同意我。”天啊,这病能医治吗”我无奈。
 随后为了更深度的检查,医生又在佛爷的手臂上留了根针管。我没有全陪他,到医院看到佛爷多了针管,再听佛爷告诉我这不是针,我是真的给腐国的病人医生护士给折服了。
十月九号佛爷去肿瘤中心做放疗,回到家就开始剧烈疼痛。佛爷无法固定在某处,不停的坐下起来,从这张沙发移到另一张沙发。我扶着他,他抓着我的手,我随着他的颤动发抖。夏文叫来了急救人员,就是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当间,佛爷还是要求不要打针。急救人员说他们急救车上没有口服吗啡,还说放疗很多人都会有短暂的剧烈疼痛,注射镇痛剂才能放缓疼痛。佛爷依旧选择不用针注射镇痛,我和夏文就治好陪着佛爷煎熬,知道早上四点多疼痛放缓,佛爷慢慢睡着了,我和夏文也在沙发上曲卷睡了。我姐当过十几年的护士,也被佛爷的壮举吓到。
再进美都医院是因为佛爷呼吸紧促,家庭医生觉得有必要搭个支架帮助呼吸。可是在急症室验血的结果是有炎症,所以为了进一步的检查需要,医生决定必须要留个针头。我因为稍一迟疑没能跟着佛爷和夏文进急诊治疗室,等我挤进去入眼的是:佛爷的手颤抖得连护士都没法固定,而夏文却把头埋在佛爷的腿上没有任何的帮忙。我几步就挤进佛爷,一手抓住了那只在悬空舞动的手,一手把趴夏文提拧起来推向一边。等护士把佛爷的手上的针头固定后,我回头没看见夏文。听到后面有人问:“你还好吗?”“我没事,就是需要在地上才舒服。”在此回头,看见夏文已经是弓曲卷着腿在地板上。这一家什么人才,直接把我塑造成了刘胡兰。后来造影检查时,佛爷在检查室里停留了老长的时间,出来时手臂多了一个针头,周围还有很多的血迹。原来急诊治疗室的护士扎错了位置,造影检查时药剂必须从手臂的血管推入。可怜的佛爷,这又能如何?
圣诞前我和夏文陪着佛爷去考察Hospice,佛爷又是一直向陪同的护士先生交代着不能打针的事,这位护士真是见多不怪,压根不理会佛爷的话题,只是很专业的介绍着Hospice的构成和运转模式,这俩人各说各话,我和夏文推着佛爷无语凝噎。我知道佛爷的心情,此刻佛爷只是靠提些点个人请求释放求生的欲望,我只能为他心痛。
新年到来一周后佛爷突发状态,心率一百六十,暴躁不能平静。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他还在和家庭医生和急症医生要求不能打针。被救护车直接送进了美都医院的抢救室,半个小时后佛爷情况好转,我进抢救室陪他,那位年青医生压根什么都不说,直接在佛爷的手背上扎下一个针头,等佛爷佛爷老生常谈时,医生一脸抱歉说: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扎针了,因为你的病情严重,必须用针剂才能帮助你,如果你介意这个针头,我可以拔出来的。”佛爷被噎得没了二话。进入住院部住了单间,这次他是手上扎着针头,鼻嘴罩着氧气,手指被夹着,手臂被捆绑着……一切都由着医生护士折腾着。这样逆来顺受的佛爷我是第一次见,可是我的心更加的拧巴。也就听话了两天,等心率下降到安稳的时候,他又开始老生常谈。肺部大面积的血栓必须要针剂稀释血液,商谈了半天佛爷坚决抗议点滴注射,只同意手臂皮下注射。两周后回家修养,社区护士每天上门为他注射,看见两个手臂清淤就提出在腹部注射,可是佛爷一口回绝。
佛爷进Hospice那天,医生会诊交谈中,佛爷只提出不能打针也不要疼痛,几位医生轻言和声保证一切依照佛爷的愿望,我一个外行都知道这是两个矛盾的要求,也知道医护人员答应爽快,只是给病人宽心,等同了结心愿一般 。后来佛爷出现很多并发症,吞咽出现障碍,三月十二日医生决定在佛爷的双手臂埋针头,他们只是告诉佛爷埋根管子,一再强调不是针头。前两次在医院都是我陪着佛爷的每次抽血和扎针,可是这次护士把我请出了房间。在门外听到佛爷的吼叫,我的泪水倾盆而下,一位路过的护工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心痛,可是佛爷更痛。我再次进病房,佛爷紧紧抓着我的手,反反复复说:真对不起你,让你承受这些痛苦。佛爷不再老生常谈了,后来所有的药都是从这些针头注入。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