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处处开(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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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ko还没有从洗手间出来,我拿着手机随便划拉着翻出厄瓜多尔的照片来看。我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在照片里都笑得那么明亮,不带一丝一毫的阴霾,我也是。可以说,在这段旅程中的心情,是我最大的收获。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慢热型的人,这种慢热并不是因为惧怕,因为很多时候我真心觉得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值得瞻前顾后的东西。感觉到了,坦然面对就行。

我翻到两张欧文在帮人修屋顶的时候拍的照片,没有摆姿势没有看镜头脸上甚至没有表情,就纯粹是在忙活手里的东西,不知怎么的我就挺喜欢欧文的这种安稳和平和气息。我很爽快地答应他去参加聚会,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跟他见面约会。就我如今的年龄、经历和心态,早已过了女孩子谈恋爱的阶段,就算要重新开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说来有些好笑,我只是听到他说是网球俱乐部,而我特别喜欢打网球。

我们家的亲戚孩子们大多没有强大的运动细胞,我也是。不过,我小姨曾经谈过的一个对象是打网球的,我跟着蹭过不少训练课。我妈对这件事情强烈反对,说好好的女孩子打球晒得乌黑乌黑不算,还粗胳膊粗腿,以后若是不打了搞不好瘦肉全变成肥肉,一层层堆在身上。被她说得我心里有些慌,但是我还是喜欢挥起球拍的感觉。

出国了以后我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地打过好一阵子,参加过USTA的俱乐部,我们的队伍最强的那年赢了sectional,可惜最后只差了两场没有能进入national的比赛。再后来毕业了找了工作,结婚生孩子,就再也没有时间正经去俱乐部打球了。教练和队友给我签过名的球拍,我一直仔细保存着,有时候看到它们,总想着也许孩子们再大一点儿,我还会找一个USTA去加入。

我没有想到欧文也是打网球的,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遥想当年,我也曾经是一个4.0的网球手啊。

过了好一阵子,Reiko还没有出来,我起身去洗手间敲门,她在里面说:“我没事,你放心。”

“你在干嘛?”我隔着门问她:“出来吧。”

Reiko说:“我不会干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我们可以一起想。”我靠着门框,说:“Reiko,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一阵马桶冲水的声响之后,Reiko慢吞吞地打开门,门缝里飘出来一股烟味。她的眼睛轻度红肿,抿了两下嘴,道:“Vicky,对不起。”

“你哪儿来的烟?”我稍稍用力推开门朝里看。

“在纸巾盒后面,我不认识是什么烟。”Reiko指着水台下面的柜子,我打开看到几盒未拆封的纸巾,移开盒子就看到一个烟盒。

我拿起来细看,这是一盒云烟阿诗玛的super slim。纤细修长的一根,孔雀蓝的过滤嘴下一道金色的圆环链接着白色的横纹盘纸,精美得像是一根少数民族手艺人打造的发簪。

我的脑子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Betty的烟,没想到她竟然会抽烟。我把烟放到自己的兜里,想着要问问她我的孩子在这里的时候她是不是会当他们的面抽烟。

“我找纸巾发现的。”Reiko对我说:“这看起来是女人抽的。”

我点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来吧,”我牵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说:“让我们聊聊接下来的事。”

“我没法回去了。”Reiko的眼圈再次发红起来:“我想我再也没有勇气踏进那个房子里了。”

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整理清楚思路后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没关系的。等警察release了你的房子以后,我帮你找人来把东西全部打包搬出来。你要的东西拿走,不要的我们就捐了,房子卖了。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住到我那里去,我完全不介意的。”

“不,不用,我不想麻烦任何人。Vicky,你已经给了我太多帮助了,”Reiko的背脊挺直了起来,伸手盖住我的手,说:“明天我先住旅馆,然后附近找一个短租房。Paul的事情有结果之后,如果我想请你帮我一起安排葬礼的事情,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怎么会呢?”我对她说:“我很愿意。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Paul。这些年,我觉得他就像我的叔叔一样。”

“谢谢。我喜欢你做事情的方式,你从来不会太感情用事。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在旁边哭哭啼啼。”Reiko表情坚定地说:“我不是这样的人,Vicky,我不是。”

“你不是。”我也坚定地告诉她:“你当然不是。”

我不敢在这个时候流露出担心她的意思,顺着她的思路跟她聊了一会儿葬礼的事情,在手机里打开记事本把她提到的一些要点都一一地记录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听到门口有响声,是Betty回来了。

“Reiko你接着列单子,”我起身拉了一下衣服,对Betty说:“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她放下手里的钥匙,点了点头,跟着我去了后院。

“不好意思啊,”我开门见山地说:“这里是你住的地方,今天我占用了。”

“没关系的,这是应该的,Reiko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Betty赶紧摆手道:“千万不要这么说,都是应该的。”

“她说明天就出去住旅馆了,所以就只有今晚在这儿,明天我就叫何桥阳回来。”我说。

“维嘉姐,你不用这样。”Betty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他住哪儿都一样。”

“再说了,”Betty看了我一眼,说:“他刚才说最近一阵子都不会回这里来的。”

“为什么?”我皱眉道:“凭什么?”

“我不知道。”Betty淡淡地说:“回头你问他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从我的口袋里拿出阿诗玛,摊开给她看:“这是你的?”

Betty没有丝毫的意外,自然地接了过去,打开盒子抽了一支出来。盒子里藏着一个细小的打火机,她索性就点燃了。我几乎能看到烟气细细地冲入她口中,慢慢地充盈她,烟头那端,红红的跳跃着火星。

她回头对我笑了笑,问:“盒子是不是很漂亮?工笔画的阿诗玛和她的小黑哥隔着一只蝴蝶相互凝望着,这款的名字叫Eternal love,永恒之恋。”

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果然,非常精美动人。

“你还跟我说什么?”Betty轻轻呼出一个烟圈。

“没事了。”我突然就问不出来了,在她的手边放下了烟盒,我转身走了进去。

 

(未完待续)

 

大姐 发表评论于
博主不用向俺们道歉的,徒增俺们的负疚感;妳已经给俺们提供了许多好故事,让俺们可以坐在电脑前就感同身受地经历故事里的人和事。真的喜欢妳的细腻和真实。节日愉快。
鲁济 发表评论于
很高兴又看到了更新!
秋千影 发表评论于
谢谢你一直给我们写一些触动心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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