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也要出国？”方雅欣关上冰箱门，转身靠在冰箱门上，满脸不高兴，“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个个都要出国，你们都成心的，是不是？”
辛夷低着头洗碗，不敢再说下去了。
无论是专业方向，还是个人能力，B大博士在读的方雅欣早就应该出国读书了。可方雅欣的爸爸在西部基地工作，还是鼎鼎大名的老方总，加上被老方总拽过去的，声名日盛的方鸿欣小方总，方雅欣的出国梦就此破灭。
方雅欣觉得自己就像苹果树上的一颗小苹果，本来长得好好的，可今天一阵狂风，明天一场暴雨的。“人的出身无法选择，好在能选择自己脚下的路。”这是宋院长的原话，视若父亲的舅舅都这么说了，方雅欣只好认了，可谁能告诉她，同样长在一棵树上，为什么那些风雨都让她一个人经受了？公平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方雅欣叉起一块蜜瓜，放进嘴里。
结束了最近的课题，方雅欣今天难得有时间，来辛夷这里住一晚。从前两人都在B大上学的时候，不论平日还是寒暑假，方雅欣拿辛夷这里当真正的家。反正别管她什么时候回那个名义上的‘家’，舅舅和亲妈永远不在，还不如辛夷这又小又窄的窝，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说话，无拘无束的，真心快乐。
刚刚两人一起做了晚饭，清蒸鱼，烤麸，香菇菜心，还有雅欣搞到的北方少见的马兰头。两人喝了点酒，辛夷讲卫生间里四只鞋的故事，方雅欣讲傻乎乎的师哥延迟毕业的故事，开心极了，可刚吃完饭，辛夷就告诉她这么个消息，中午她才知道某人也要出国，这…这都什么事啊？
“我刚开始准备，还不知道呢，要是一切顺利，最快明年9月，不行只能再等一年了。”两个人统共没有用10个碗盘，辛夷手快，几下就洗好了。
方雅欣嚼完嘴里的瓜，撇撇嘴，“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顺利的话…不顺利的话…哼！”
“哟，还有谁这么跟你说了？惹得你老人家这么不开心？”辛夷赶紧哄方雅欣，方雅欣的脾气最多坚持三秒钟。
“今天我不高兴，就不告诉你！”方雅欣又叉了块蜜瓜放进嘴里。
辛夷洗好碗，收拾了厨房，去卧室换床单被套。
方雅欣端着水果盘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辛夷干活，“你刚才说那混蛋问你还回不回来，他缺心眼儿吧，你不回来，待那鬼地方干嘛？他都上赶着回来，凭什么不让你回来？”
辛夷手里一顿，想想当时耿逸飞说话急切的表情，心里有种感觉，隐隐的，想说又不知如何说出来。
“雅欣…嘉伟那件事后，我觉得耿逸飞变了好多，跟从前不一样了…”辛夷换好床单，找出睡衣，“我不是替他辩护，除了那件事，你算算，从小到大，他欺负你的次数多还是你欺负他的次数多？”
方雅欣哼了一声，撇撇嘴，“小心眼儿，你还真是爱屋及乌啊！哦，现如今，连我说说他都不行了？你从前不是说过，犯过罪的人，终生都会有污点，他干了那么大的错事，噢，我作为受害人都不能说他了？”
“爱屋及乌”让辛夷心里一动，也许她不过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她敏感了，不过是一点点的关心罢了，一个人待久了，也许特别在意哪怕就那么一点点的关心，怎么可能呢？
“好，我今天听你好好说说耿逸飞，你说，我什么都不说了。”
方雅欣看着辛夷，歪着脑袋换个角度又看看，“小心眼儿，你变了。”摆正了脑袋，很确认地点头，“快招，有什么情况？”
辛夷问她，“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情况，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方雅欣放下水果盘，随意拿起桌上的铅笔，夹在手指中，铅笔在五根手指中飞速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辛夷在方雅欣身边坐下，端端正正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方雅欣的眼睛说，“一周七天，一天24小时，我差不多每天16个小时以上都在办公室，我能有什么情况？办公室恋情？傍大款？不伦之恋？亲姐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方雅欣手里的笔转得飞快，右手转完左手转，“你心情好多了，很明显，是个人都能感觉到。”
辛夷咧开嘴，做出个开心极了的表情，然后收敛表情，正色说，“我换了新办公室，特别受领导器重，一直在参与最重要的项目，未来一切尽在掌握，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方雅欣停下手里的笔，用力从鼻子里喷出气，“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反正你变了，跟夏天的时候都不一样了。”
辛夷搂着方雅欣的肩膀，把头放在她肩上，“雅欣，我们都是成年人，总要向前走的…我就算这辈子再不恋爱，不结婚，总不能跟年初时候那样，成天沉着脸，让你们看着我难过，更为我难过…嘉伟是老天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这辈子能有一回，我不后悔来人世走一遭……我可能就是这样的命，从来好物不长久…我爸爸、妈妈、嘉伟、还有…不过你得保证，一直陪着我，雅欣。”
方雅欣拍拍辛夷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这辈子何尝能忘了对她最好、跟她最亲的大伟哥哥？成年了，总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表露什么，某人好像也这么说过…
躺到床上，辛夷一直睡不着，总想着方雅欣说的那句话，“反正你变了…”她变了吗？她不再完全沉浸在失去嘉伟的悲伤里，这点的确变了，她承认。
…从前，嘉伟就像空气，在她周围萦绕，她时刻能感知…现在，嘉伟是镌刻在她心底最深刻的记忆，生活中曾经最美好的时刻都留着他的烙印…未来，会是什么样呢？
…一双眼睛缓缓抬起来，长睫毛下，精光闪耀的眼睛，映着夜色的，反着日光的，带着探究，带着…从电脑后抬起来，从车里望向她…那天在他公寓里，她没发现一丝他私生活的印记…也许他也像她一样，不过是珍视身边的点滴温暖…因为他们都一样，都曾在这世间都失去了最珍贵的情感…
…怎么可能？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当初和嘉伟，她根本不知道嘉伟有那样的背景，放在今天，她必定会犹豫…他是天之骄子样的人物，她和他又有着那样的牵连…就算他不在乎，她怎么可能和他一起站到人前，尤其是耿伯伯…他的眼神不过是本能的对人的探究…他那么聪明的人，她都能想到的事，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们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好，不远不近，人前人后，和睦相处，彼此助力…男女之间不是只有一种相处模式，还有师长，同事，姻亲，朋友…
“咳咳…”辛夷轻轻咳嗽了下。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方雅欣的声音里一点睡意都没有，“我也睡不着，总想着你出国的事。”
“出国现在就是我的想法，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呢。”
“咱们学校的出来的，只有想不想的问题，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
“我就想出去学一年就回来，放心，我不会不回来的。”
某人也是这么和她说的，方雅欣在黑暗中皱皱鼻子，“你要是想回来教书呢，就多学几年，不然学完赶紧回来，什么都不耽误。以后啊，你们这种镀过金的才有市场，我算是没指望了，唉！”
“哎，你可别在这大半夜的叫啊，我跟你说，耿逸飞跟你刚才的话一模一样。”
“嘁，他…他虽然没我聪明，也没差太多吧！”
“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你俩想一起了！”
“小心眼儿，我问你，要是一个人总在你眼前转，什么事都跟你说，却又不跟你说他对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啊？”
“他喜欢你的意思呗。要么是他还没明白，要么是你还没明白，要么是你俩都还没明白，明白了吗？”
“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很好办，你们分开一段时间，看看你想不想他，要是总想他，那你对他还是喜欢的，要是不怎么想他或者根本想不起他，那就算了…是你师兄吗？你和你师兄天天在一起，关系好很正常，可人和人之间有很多相处模式，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好事坏事，你都愿意和他说说，别管离得远近，你都特别想他…”
“嗯，我明白了…唉，这有经验和没经验，就是不一样啊！”
“嘁，说得你一点经验都没有似的，大一的时候，你和你们系的隋…隋洪波，大二，你跟物理系的袁灿腻了一个月，还有大三，法语系的…苑什么，特别怪的一个姓，大四快毕业了，我们系的王海涛仗着家在北京，天天找你，找的你直躲人家，你不记得了？读研的事我不知道了，谁知道你后来还有多少故事？”
“不一样啊，那时是好奇外加年少无知，现在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你找时间问问你师兄什么感觉，要是你们感觉一样，不妨再进一步相处试试，你不试永远不知道…”
辛夷说到这儿，也闹不清楚自己是在跟方雅欣说，还是在跟自己说，可有一点她很清楚，人和人之间有很多相处模式，他们之间的模式早就已经注定，不可能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