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解读〕路文彬／郭杰

《茶花女解读》 文:路文彬  诵:郭杰 / Part 01 「欲望不是爱情的保障，诗意才是」 从一开始，爱总能让我们体会到它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旦爱情来临，我们便心甘情愿地收敛起自己的桀骜，献上真诚的谦逊；不可思议地把顺从当成了自己的真实性情。 阿芒初次遇见玛格丽特的情形便是如此。第一次见到她，阿芒就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位美丽的白衣女郎。 当时，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一心只想着要随她而去。他突然变得激动而又温顺，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由于找不到原因，事后，阿芒只好把这归因于命运的安排。 然而说来也怪，当时的阿芒却又没有胆量依顺自己的心愿，他甚至不敢走近令他充满不安的那位白衣女郎。 爱同时唤起的羞涩与敬畏之心，制约了他的勇气，使得他只能用目光向她表达真诚的敬意。一直目送着那位白衣女郎远去之后，阿芒才敢上前，向刚刚招待过她的那位店员询问她的名字。 他知道了她叫玛格丽特，但却没好意思再往下询问她的住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她在今后的等待和寻找。或许真是命运的安排，几天以后，阿芒便在一家歌剧院里再次与玛格丽特相遇了。 阿芒是在朋友的引见之下，同玛格丽特结识的。由于这位朋友引见的方式不像他所想像得那般郑重，结果，战战兢兢的阿芒开始担心玛格丽特可能不配享有他的这份情感。 显然，阿芒是十分珍惜自己心中的这份情感的，他不愿将它轻易献给一个无法识得其珍贵的女人，即使是一个像玛格丽特这样美丽的女人也不行。 在同朋友一起去见玛格丽特之前，阿芒的真实想法是希望她不会过快地接受自己。在阿芒想来，付出千辛万苦之后获得的爱情，才能够带给他巨大的幸福。 是诗意而不是欲望，才是爱情幸福的可靠保障。他愿意为考验而承受漫长的等待，以使自己完全配得上对方的爱情。 但当他的朋友告诉他，他们去见的不过是一个妓女时，阿芒的反应也仅仅是稍有失望而已。 他那过于强烈的爱情，并没有因此而立即冷却。 他相信爱是一种引人向上的力量，它只会使自己变得高贵。只是会面真的让他大失所望，玛格丽特的轻佻态度激怒了他。 阿芒顿时没了风度，不留情面地扬长而去。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了。但是几分钟后，阿芒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发誓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得到她。 / Part 02 「强烈的爱情，却未必成熟」 忘怀玛格丽特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芒继续激动地注视着她的出没；玛格丽特的举手投足都与他的幸福息息相关。得知玛格丽特生病的消息，阿芒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心情。 这种心情看起来有失高尚，但却着实源于阿芒深刻的爱恋。她的疾病令他想到的是，她终于和他一样受苦了；他终于可以为她做点儿什么了。一直在为爱情而忧郁的阿芒，是多么希望心爱的人儿也能跟他一同忧郁啊。 整日无忧无虑的玛格丽特，只能加重着他的痛苦。他看不得他所爱的人儿快乐，那是因为她不和自己一道快乐。现在，阿芒开始每天去探听玛格丽特的病情，但却从不留下自己的姓名。 他不需要对方的感激，他只在乎自己对于对方的牵挂。这份牵挂把他和玛格丽特亲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知道玛格丽特病愈之后，阿芒去了异地。 加之玛格丽特亦一度离开了巴黎，此后有两年的时间，阿芒没有再见过她。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阿芒不知不觉已将一度扎根在他心灵里的她淡忘了。 如此强烈的爱情竟也会蓦然消逝，这只能说明它还远远不够牢靠；说明阿芒的情感也远未成熟。 两年之后，阿芒又在巴黎的歌剧院遇见了玛格丽特。如果不是朋友的提醒，他都认不出她来了。这时的玛格丽特已是重病缠身。 再度相逢使阿芒恍然意识到，自己对玛格丽特的爱情根本就没有消逝，它仍然顽强地潜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不同的是，他以为自己在情感上已经变得坚强。所以，他没有流露出激动，反倒是尽量显示着傲慢，以补偿自己先前失去的面子。 然而阿芒没有想到的是，玛格丽特要比他更容易忘记对方。毕竟是他而不是她爱上了对方，再说忘记也是她的一种职业习惯。因此，还是得由阿芒主动去恢复她的记忆。 不过，这一次会面比两年前的那次要愉快得多。特别是玛格丽特知道了那个在她患病期间，每天都来探听她病情而又从不留下姓名的人就是阿芒时，她对他自然萌生出了些许好感。 这种好感对于阿芒的爱情无疑是个鼓励，他开始愈来愈多地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尤其是她的纯真品质给他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 对于一个妓女而言，纯真该意味着多少东西啊。 / Part 03 「爱上一个风尘女郎，如何承受她的轻浮与健忘」 这次会面让阿芒彻底不能自拔了，看见玛格丽特的病体和她那放荡不羁的生活，阿芒流出了泪水。 他向她急切表白着自己的忧虑，恳求她接受他像兄长一样的照顾，并保证要设法医好她的疾病。阿芒是真诚的，但玛格丽特却不能当真；她的生活从来就没有向她出示过男人的真诚。 即使她相信阿芒是真诚的，那也只能相信这仅仅是一时的冲动罢了。她曾经饱受的心灵伤害，早就使她明晓了这一点。轻浮和健忘是她这类女人不得不具备的品质。 而阿芒也清醒地认识到，倘若自己现在不能左右住这个美丽女人的轻浮和健忘，那他可能就永远也甭想得到她了。 只有让她觉得自己同别的男人大不一样，他的追求才算有了可能。所以，这个夜晚的阿芒一直在极力严肃地向玛格丽特表达着自己的爱情。他宁可失去她，也不要她轻看自己的爱情。 事实证明，这样的方式对于玛格丽特是有效的。他天真的执拗打动了她。也许，玛格丽特这时候参考了一下阿芒在她患病期间的表现，认为可以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在给他这次机会之前，玛格丽特要求他保证必须绝对信任她并且服从她。阿芒未加思索，便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他，压根没有细想玛格丽特何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还认识不到，这种要求对于维护他的爱情有多么重要。 在情感方面，阿芒明显不如玛格丽特更有经验。后者在接受他的追求时，曾不经意地说道：“即使我活不了多久，那也会比你爱我的时间长一些。” 这说明玛格丽特对阿芒的承诺是有所保留的，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她明白自己这种身份同爱情之间的关系注定是脆弱的。 / Part 04 「嫉妒与猜疑对于爱情的破坏力」 实际上，当阿芒沉浸于得到玛格丽特的空前幸福之中时，危机就已经开始了，这应当归咎于阿芒对这场爱情的复杂及艰难程度是准备不足的。 尽管玛格丽特事先提醒过他，她不可能放弃自己已经过惯了的奢华生活，而他又是无力支持她这种生活的；可是阿芒根本顾不上理会这些。 那么，为了“两全其美”，阿芒只能同意她继续和那些能够供她挥霍的男人交往。这也是他答应履行的一个承诺。但爱情是无法分享的，它需要忠实和专一，阿芒不可能真正保持游戏时的那种潇洒。 于是，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诺言，让嫉妒与猜疑笼罩住了自己的心头。实际情形是，他爱得愈强烈，嫉妒与猜疑得也就变得愈强烈。当初设想的“两全其美”，此刻被他重新理解成了个人的“委曲求全”。虽然阿芒在理智上不断提示自己：玛格丽特已经够完美了，他不该再向她要求什么，他只应该想到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情郎；但在情感上，他还是摆脱不掉嫉妒与猜疑的纠缠。 这样的心境蒙蔽了阿芒的双眼，致使他仅仅看到了自己对玛格丽特的爱，却看不到玛格丽特对他的爱。他没能注意到，玛格丽特已经把他的爱当真了，这是不太符合她的初衷的。 他更没能注意到，玛格丽特最初给他爱的机会时，是承担着一定风险的。试想，如果这被供养她的男人发现了，玛格丽特就会失掉其所拥有的一切。 而他是否值得她失掉这一切，玛格丽特是毫无把握的。阿芒不再能够忍受玛格丽特在他和其他男人之间的周旋，但他是否想过玛格丽特又何尝喜欢这样的周旋？ 为了能让阿芒完全拥有自己一段时间，玛格丽特正在筹划暂时结束这样的周旋，和他一起躲到偏僻的乡下去。玛格丽特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建设着他们的爱情；而阿芒却在用嫉妒和猜疑破坏着他们的爱情。 / Part 05 「爱有时让人，宁愿看轻自己的尊严」 由于阿芒做不到充分地理解玛格丽特，因而在发现她背着自己接待别的男人时，便理所当然地将她的行为当做了欺骗。 忍受着被骗痛苦的阿芒，用充满恶意的言词给玛格丽特写了一封绝交的信函。但在理智稍有恢复的时候，他又只能为自己的行为懊悔不迭。 毕竟，他还能看得见玛格丽特对他的好，他只是无力解决这种特殊爱情固有的矛盾。给玛格丽特送去几行忏悔的文字后，他便开始痛苦等待她的反应。 由于迟迟不见玛格丽特的回音，阿芒只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一走了之。他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玛格丽特却在深夜的时候亲自来了。她又一次原谅了阿芒。没有办法，爱只能使她轻看自己的尊严。 而面对玛格丽特的气度，阿芒也只有痛心疾首，并把她看得更重了。与此同时，他也领悟到，一时改变玛格丽特的生活方式是不现实的，那么，他只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了。 于是，阿芒尝试起用赌博来应付玛格丽特的任性开销。这虽属于一种不良的生活方式，但至少表明阿芒在为爱付出一些什么了。 独自享有玛格丽特，仍然是阿芒始终难以忘怀的梦想。那也是爱情本身的梦想。在乡村游玩的短暂时光里，阿芒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远离都市的玛格丽特，同他人没有了任何联系，暂时完完全全属于了他自己。河边那座三层小楼引起了阿芒的神往，他希望自己能和玛格丽特永远栖息在那样的地方。 玛格丽特是懂得阿芒的心思的，但她只能拿别人的金钱来成全他的这一心思。她让供养自己的那位公爵替她租下了那座小楼。 阿芒对此虽然颇觉屈辱，却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他必须背着公爵与玛格丽特在这里幽会。不过，这样的幽会没有持续多久。在玛格丽特同公爵发生了一次不快之后，她便与阿芒公开同居了。这想必也是玛格丽特早就想要的生活了，她只是一直找不到下定决心的契机而已。现在，她等到了这一时刻。 玛格丽特同公爵的毅然决裂，让善感的阿芒泪水纵横；而这个结果却要玛格丽特为爱而忧虑了。她已为爱放弃了一切，倘若再失去爱，她便没有活下去的能力了。 何况她很清楚，爱在她这种女人身上向来就是危险的。可不管怎样，她绝不后悔；而且，她还要为自己的爱情负起责任来。她开始瞒着阿芒典当自己的物品，以应付他们的日常支出。 玛格丽特明白，阿芒是她的爱人，不是她的嫖客，她不能接受他的供养。否则，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变了性质。爱情已开始改变玛格丽特，她决定彻底告别从前的生活。 然而，阿芒不了解这些，当他得知玛格丽特瞒着自己所干的事情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抱怨。这固然与他心疼玛格丽特为自己所做的牺牲有关，但其中也隐含着相当男性的虚荣。 / Part 06 「真爱与虚荣无关」 真爱永远与虚荣无关，如果阿芒能认识到这一点，他就会知道，玛格丽特对他的爱情此时已经不容怀疑了。 可惜，阿芒没有认识到。所以，后来那次更深的误会也便显得顺理成章。由于阿芒的父亲无法说服儿子离开玛格丽特，他只好亲自去做玛格丽特的工作了。 他用一个父亲的真诚打动了玛格丽特，特别是在使她知晓自己的爱情决定着其女儿一生幸福的时候，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放弃自己的爱情已经显得迫不得已了。 如果她继续坚持自己的爱情，阿芒的妹妹就会因此遭到未婚夫的遗弃。结果，玛格丽特选择了放弃。这不是在炫耀某种崇高的作为，当爱情惟有通过自我牺牲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时，玛格丽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况且，她也太渴望这样的证明了，这个证明不仅是对其爱情的证明，更是对她自身的证明。爱使玛格丽特找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价值。 然而，阿芒想不到去追究玛格丽特离开自己的原因；他把这简单地理解为了一个妓女无情无义的本性使然。他要报复，不惜用最卑下的手段去报复。 他成功了，玛格丽特失败了；但玛格丽特却始终未曾怪罪过他，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他爱她。即使被阿芒逼得走投无路时，玛格丽特也不曾想过自杀；不是怕死，而是怕阿芒会为她的死愧疚一生。 在生命的尽头，玛格丽特只能用日记向阿芒倾诉她的爱情了。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也是最无所顾忌的一次机会，它为玛格丽特逐尽了来世之路上的所有黑暗与凄寒。 但当阿芒得知事情的真相时，一切已经为时太晚。愧疚势必要伴随阿芒的一生了，不过，如果他能够明白玛格丽特的心思，这种愧疚其实是大可不必的。 天堂里的玛格丽特依然在感激着他，是他的爱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幸福，亦是他的爱使她变得从未有过的美丽。阿芒应该懂得，愧疚之于玛格丽特的爱情，只能是一种负担和损伤。 (本篇关于《茶花女》的解读原名《爱让我从未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