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战争小说《另一种历史》第6期

(视听版:https://youtu.be/5VlqrvaleuY  )

 

22)     生日电贺

“我是说,中国远征军这件事。”马歇尔澄清了问题。

泰勒思忖着,答道:“将军,我认为,中国远征军是否适应美国式指挥,显然还没有经过检验。日本人来势凶猛,连优势的英国人都顶不住。”

“嗯哼,还有呢?”

“我认为在这一地区,美国至少该有一支小部队~团级以上吧,包括一支航空兵~以维持某种存在。即使不是因为史迪威将军。我是说在缅甸那里牵制日本人,十分重要。”

马歇尔锐利地盯视泰勒:“你,真的这样想?但那儿并不是划归我们的战区呢。你是否考虑过,在缅甸维持那样一支部队的成本、后勤、用途等一系列问题?”

泰勒喉结涌动,答道:“是的将军,我考虑并详细计算过~那时是按照史迪威的要求。重要的是,或许有朝一日,那里,缅甸那里,很可能会突显它的作用。”

马歇尔再次逼视泰勒。但少校这次迎接了他的目光。

总参谋长不再追问。若有所思地翻动枱历,停在3月19号这一页:“明天是史迪威59岁生日。按中国传统,这就是60大寿了。我们该向他发一份祝福电报。”

泰勒知道,马歇尔将军熟悉中国风俗。20年代,将军还是个中校时就在中国驻防,两次担任美国驻天津第15步兵团的代理团长。团旗是一条五爪龙~因而被称为“龙团”。那时马歇尔中校曾拥有两匹蒙古战马。并自称他“汉语比法语说的还好些呢”。虽然学员们认为他只是“热爱汉语”,水平却不敢恭维。至今还能找到一份该团当年的节目单。其中一个名为《在海关》的独幕剧,其编剧、作词和作曲,都署名“马团副”~那是马歇尔的中文称呼。

第15团是马歇尔早期军事生涯中最满意的一支部队。从天津归国时,马团副被拉到俱乐部并被官兵们极力怂恿,高歌了一曲《海河!滚动的河》。据记载:“其姜汁汽水风格的男高音,甚至赢得了中国渔夫们的掌声。”

马歇尔还把一座中国商会赠送的“保境安民”汉白玉石牌坊带回本宁堡军校,并重新搭建起来,成了校园中一处富于异国特色的著名景观:“China Gate(中国门)”。他宣布:这是“民众向保护他们和平的人们所授予的一座小型纪念碑”。

也是在天津,马歇尔和当时担任营长的史迪威少校、连长李奇微上尉、参谋魏德迈中尉等人,建立了半生的友谊。回国后,这批被称为“可恶的中国帮”的军官们,曾长期蹲在基层,埋没着才华,默默等待晋升。※ 艾米利·考尼比斯著:《扛龙旗的美国大兵》

李奇微是泰勒兄长般的朋友,常听他讲起这些轶事。

……现在,泰勒自告奋勇:“这电报,我来起草?”

马歇尔沉吟,望着窗外远方:“好。告诉他这些:约瑟夫!对总统、对史汀生和我来说,一个巨大的宽慰就是~有你,守在中国!”(※ 原文)    泰勒的钢笔在拍纸簿上唰唰记录。他明白,在派不出兵力去挽救东方局势之际,只能寄托情感。

“发完电报还有一件事,少校。你去海军人事局调阅一份档案及相关资料。作一份详细摘要,尽快报给我。”马歇尔拿起案头一纸备忘录。泰勒迅速记下名字:

海军陆战队中校~埃文思·福代斯·卡尔迅

忽然他感到,这名字似曾相识?好像与1938年、与中国有关联……对了,第一次听说此人是在“乔大叔”口中。说是他“愤然退役”什么的。那时的泰勒上尉正跟随武官史迪威在华北日占区辗转考察、收集情报。而且,这个卡尔迅退役不到一周,海军就发来了少校晋升令。但他居然放弃了!※ 史实

泰勒对这份档案产生了浓厚兴趣。

 

23)     武官归国

苏联,中亚高原。阿拉木图火车站。俄国机车正面看去,宛如一位嗜血的中世纪铠甲重装骑士,有一股天生的威猛肃杀之气,是重工业灵魂的体现。

列车正在启动。望着这座战时人口不断膨胀的中亚新城,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崔可夫少将心绪怅然。他是上周奉召回国的。结束了苏联驻华使馆首席武官和蒋介石大元帅军事总顾问的14个月生涯。

事情起因,无非是嘴巴捅漏子。年初在重庆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那个讨厌的家伙一直缠着追问他:苏联,究竟何时对日开战?他只好悄悄说:消灭希特勒德国后,再动手。这本来也是最高苏维埃的意思嘛。没想到重庆《新蜀报》第2天就予以发表,引起一场风波。日本人跳脚了,严重抗议!尽管苏联使馆照会中国政府,予以坚决否认。并严正指出《新蜀报》造谣,可是重庆方面居然不予辟谣,认定是他说的。也许是中国的士气太需要有点这类说法,来鼓鼓气。他只好硬着头皮承担责任,接受了召回处分。

他并不自认倒霉。离开那个发挥不了作用的窝囊岗位,回到祖国去战斗,正合他的心愿。此时他还无从知道,有朝一日自己将成为保卫斯大林格勒的英雄。回顾一年的中国经历,收获了上百条情报,其中许多是与苏联利害攸关的日本战略动向。每到一处他都被称为“伟大盟友”受到热情款待。至于自己为中国制订的数份军事计划却未得到欣赏~这不是他的错。对那位委员长他始终琢磨不透~“他们容不得批评,甚至是最合理的批评”。

现在,不必费心劳神去琢磨了!

上午,为排遣等车寂寞,军械局老朋友布拉贡洛夫,带他参观了阿拉木图的国家实验靶场。那儿一个坦克兵出身的小伙子自学成才,正在设计一种新式自动枪。他们聊了很久。小伙子23岁,级别是上士。名字是卡拉什尼科夫※。……崔可夫叫他“米萨”。

※ 一代枪王。AK47之父

列车在加速。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射进包厢。乘务员敲门了,她端着一托盘红茶。是的,如今难得一见的红茶!以及砂糖和奶缸。乘务员的脸庞也许谈不上细腻柔和,但笑容无一例外透着纯净真诚。

再看看包厢吧:虽然卧铺的皮革破损,茶几的金属边框却依然闪闪发亮,连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烧木柴的茶炉、粗羊毛织就的帷幔、门板上不甚平伏的马口铁皮和车身上闪亮的铭牌:“1939哈尔科夫 ·列宁车辆工厂”,唉,多么引人遐思的短句啊!

那座城市已被法西斯占领。那儿的前线,就是我的岗位。

 

24)     空中遇险

云南上空。腊戍至昆明航线。蒋委员长专机正在跨越澜沧江。应邀回访印度,答谢尼赫鲁、视察缅甸战况、会晤史迪威将军之后,此行已近尾声。委座踏上归途。

为时一个半月的出访,是戴着长沙会战的光环进行的。这是珍珠港事件后整个盟国的唯一胜利。英国《泰晤士报》为此评论:“12月7日以来3个月,盟军第一个决定性战役,系华军之长沙大捷!”

伦敦《每日电讯报》:“际此远东阴霾密布之中,唯长沙上空之彩云确见光辉夺目。”

美国著名记者福尔曼实地采访湘北战场,撰文报道:“中国第三度长沙大捷证明一个原则,那就是:华军的配备若能与日军相等,他们即可击败日军。”※ 均为各报原文

蒋公心有所感。日记中也写道:“此次长沙胜利,实为七七以来最确实而得意之作。”

委座很想问问西方媒体:一向蔑视华军的欧美司令官们,如今危难关头,可拿得出这般战绩?2月中旬,帕西瓦尔上将带领13万英国大军,在新加坡缴枪……中国战场,没有这样的先例!今天,传说巴丹半岛上的10万美菲军队也顶不住了,投降在即。他们人数,可比日军多一倍呢。如此看,我的国民革命军,不是孬种!

再有1小时就到昆明。

灰色云团间阳光闪射,有些刺眼。大元帅闭目养神。忽然夫人紧张的声音传来:“达令!你看,那是什么?”

随声望向舷窗,侧后方一群飞蠓大小的黑点,渐渐逼近,速度很快。

“日本战斗机!”侍卫长王世和放下望远镜,绝望地叫道。驾驶舱门打开,机长苦脸报警:“右后方,发现日机18架!我机紧急摆脱中!请诸位系好安全带!”

座机上开始慌乱。蒋介石不动声色,却也感到抓着扶把的双手微微颤抖。日机迫近,目视已可见红膏药机徽。突然1架机头远远喷出火焰,敌机开炮了。

“达令,我们,作升天祷告吧……”夫人抓住他手腕。

蒋公屏住一口气,慢慢呼出:“死生有命。中正成仁,未必此日!”然后拍拍美龄手背,顺便拿过她身旁的《圣经》,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

领袖的榜样,使慌乱的座机中渐渐安静。转瞬,绝望的人们惊喜发现,一队中国战机冲入敌群。※ 史实。1942年4月8日

 

25)     谢伟思渠道

重庆。南岸,两浮支路185号,美国大使馆。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上午。把刚刚回暖的春意,又替换成潮湿和阴冷。33岁的约翰·谢伟思脸色依然苍白,但脚步轻快地从高斯大使房门走出。今天是他从使馆三等秘书晋升为二等秘书的日子。大使说了勉励的话,表彰他勤奋、有效的工作。其间,使用了“卓越”这个字眼。

谢伟思是美国传教士之子,1909年生于成都,讲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他父亲还曾是陈毅读教会学校时的老师……迄今他生命中多数时间生活在中国,在使馆里被誉为“中国通”。这一点,他当之无愧。

谢伟思曾多次身背行囊,在中国西北和西南旅行。去山麓上徒步行走,在水井边打水,用山泉解渴。在公路上搭乘“黄鱼”(过路卡车)并同司机激烈地讨价还价,从一个小镇赶到下一个县城。他习惯暮色中到路边小客栈投宿,必要时与赶车人或挑夫一起睡大通铺、挨臭虫咬,一起吃大蒜、窝窝头。

重庆的外交同行对他不能不佩服~在某个城镇街上随便走走,他就能根据小铺里买到的火柴、行人的衣服、或摊档上的小吃、食物,去分析当地的社会结构……

“约翰!传达室有你的信。”同事从楼下喊道。谢伟思拿了信回房,虚弱的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几天前,他付出了400cc血液。是为了一位中国人,一位共产党人,30岁的乔冠华。他突然得了肠穿孔引起的急性弥漫性腹膜炎,生命危险。抢救时做了腹腔手术。失血过多,急需输血。此时重庆人们对献血还充满恐惧,血源很少。《新华日报》和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人员已紧急献血,但由于血型限制,血液仍不够。

谢伟思听说后,立即赶往医院,与另一个同事一起献了血。抽血时还发生晕针~因为谢伟思的血管太细,针尖又太秃,致使他晕过去,才抽出血来。

今天,龚澎女士~八路军办事处中英语最流利、也最漂亮的青年官员,送来了感谢信、20个新鲜鸡蛋和一包红枣。谢伟思知道,这是中国风俗中的“补血”营养品。也明白在战时能找到这些,颇不容易……打开感谢信发现,笔墨酣畅的信尾,署名竟是:周恩来。

重庆外交使团公认,周是最有风度和智慧的中国人之一,都愿意借各种机会与他打交道。看完感谢信,谢伟思灵机一动:这不正是完成大使交办任务的好时机么?他脑子飞速转动:这样、然后这样……要选择好路线,因为到处有令人厌恶的盯梢。大使特地叮嘱,接触那些敏感的人必须小心……是的,时间要短,意思要说清楚。高斯大使是史迪威的密友。交办这项任务时面色严峻,叮咛细致。

方案在脑子里形成。谢伟思拿起电话拨通使馆庶务科:

“请准备一束鲜花。我去医院看望病人。”然后迅速拿起笔和信笺,略一思索开始写:“龚澎女士:这是我对周先生的回信。请务必尽快、亲手交他本人……”

把信叠好装进一个牛皮纸信封。他拿起雨伞。想想又从衣橱里找出一件长大的雨衣,戴上大口罩。之后步履安详地走进雨中,用标准四川方言叫了辆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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