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神让他们相遇,
在彼此青春少年时。
他的风华,她的美丽,
怎不让人如醉如痴!
——题记
1
?
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拴上了个树苗苗儿。
树苗苗儿拴得住,俄拴不住你的心。
小哥哥你走西口,记得系上个蓝线线儿。
妹妹俄候着你回还,候得树苗苗儿高。
小哥哥你走西口,记得回头望故乡。
妹妹俄候着你回还,心里实在恓惶。
......?
这首信天游是我在蒙特利尔读书的时候,听一位姓白的大叔唱的。
?大学毕业后我来加拿大读研,学校是蒙特利尔的K大。K大位于蒙城市中心,和我租住的房子之间有绿线地铁相连,来来回回到也方便。
?第一个学期,因为贪多选修了三门主课,结果天天都泡在机房和图书馆里,晚上也总是急匆匆赶最末一班地铁回去。
?在地铁末班车上,我经常会碰见白大叔。刚开始的时候,只是点头微笑着打个招呼。时间长了,有时也会坐在一起聊天几句,由此也知道了白大叔是在市中心的一家寿司店打工。
?白大叔中等身材,五十多岁的模样,面色白净,总是微笑着,让人感觉蛮亲切的。大叔移民来加拿大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初是以厨师身份一个人从香港移民来的,到了现在也还是一个人生活。
?有时候在地铁上碰到白大叔,大叔会拿出店里当天没有卖完的寿司送我。我道完谢,一般都会在旁边乘客艳羡的目光中,急不可耐地将一个个精美的寿司送入口中。
?有一次大叔还打开手上拎的塑料袋,要将里面的三文鱼头送给我。看着血糊淋剌的三文鱼头,又扫见旁边乘客惊悚的目光,我吓得急忙摆手谢绝了。
第二个学期,我继续奋斗在机房和图书馆里。好在加拿大的冬天艰苦而漫长,三四月的时候还是大雪纷飞,让人也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情。
有一天回家收到大叔的电话留言,说是朋友送了他一部旧电脑,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帮他。我于是打电话回去,约定好在下周大叔休息的日子上大叔家里去。
到了那一天,按照大叔留的地址我找到了大叔家。大叔家是典型的蒙城老区房子。大叔自己住在楼下一层的独立单元公寓,楼上二层的公寓则出租给了大叔的两个单身工友。上楼走的是屋外的旋转铁架楼梯,因此上下两户人家的出入互不干扰。
大叔的屋里干净整洁,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空房就用来放新买的电脑台,朋友送的旧电脑就放在上面,后面各种电缆杂七杂八地缠绕在一起。
我安装好电脑后,就一步一步教给大叔简单的操作知识和上网方法。大叔从一开始就被网络地图给吸引住了。我给大叔介绍了地图的应用,打开蒙城的卫星地图,然后又点击打开大叔家门前的街景地图。大叔兴奋地一直盯着屏幕,手里拿着鼠标将地图拖来拖去。
过了一会儿,大叔扭头问我道:“阿强,你说这个电脑能看中国的地图不?”
“当然可以了。大叔,你想看哪里啊?”我满以为大叔会说出香港或者广东的哪个城市,没想到大叔却说:“那就看看陕北吧。”我扭头诧异地瞟了大叔一眼,然后快速敲击着键盘,就见陕北的卫星地图缓慢地一块一块出现在屏幕上。大叔的双眼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认真读着屏幕上每一个城市乡镇村庄河流的名称,鼠标来回地拖动,口中喃喃地轻声念叨着。过了好一阵子,大叔才抬起头来,恍然若失地说道:“对不住啊,阿强。走,我们吃东西去吧。”
外间餐厅的桌子上,大叔已经准备好了一盘寿司,一盆鱼子酱沙拉。大叔从温水盆中取出一支白色的酒壶,给我倒满了酒,说道:“阿强,来,你喝清酒。”然后起身又取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抱歉啊,我还是喝我的高粱酒。”说完,端起杯子,和我碰了杯,抬头一饮而尽。我赶忙也举杯干了,给大叔和我把酒又添上。
几杯酒过后,大叔的脸上已经有些微红了。“阿强啊,你听我说话,不是粤语,就是广东普通话,想着我也是个老广吧。”
“是呀,从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想着您是个香港移民来的老华侨。”
大叔笑道:“是呀,我在香港生活了十多年,后来移民到加拿大的时候,身边全是香港广东来的老华侨,说的自然也都是粤语。最近这些年,大陆其他地方来的新移民越来越多,还有你们这些小留学生们,我这才又慢慢说起了普通话。哈哈。”
我跟着说道:“不过大叔您长相可不像是老广。”
大叔笑笑道:“都老了,还谈什么长相。”
接着喝了几杯酒后,大叔又开腔道:“唉!十六岁那年,我离开陕北老家,去了香港,到现在都快四十年了,再也没有回去过。十六岁之前,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陕北后生娃娃,从来都没有想过会离开那里的黄土坡山沟沟。”
顿了一顿后,大叔又接着说:“人家古人说,乡音未改鬓毛衰。我现在可是连乡音都改没了。不过就算白天说粤语,晚上梦里讲的还都是老家的陕北话,梦里唱的也都是陕北的信天游!可是梦里面的山呀水呀的,都是朦朦胧胧的,直到今天你教我用上这个电脑,我才真真切切地又一次看到了陕北老家的山山水水。谢谢你啊,阿强。来,我们俩干一杯。”
我连忙举起杯。“大叔,您别客气。”
大叔仰头喝干了酒,放下杯子道:“我从小就爱我们陕北人的信天游,年纪大一点后,还总喜欢自己编个新词来唱。”
我放下酒杯,急忙说:“大叔,您今天能唱一段不?”
大叔兴致高昂地说道:“好啊!我几十年没有在人前唱过了,都是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哼哼。今天高兴,就唱一段,唱得不好你多包涵啊。”
大叔说罢,缓了一缓,慢慢站起身,开口唱道:“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拴上了个树苗苗儿。……”
刚开始的时候,大叔的声音低沉而雄厚,曲调缓慢而抒情。到了第二段,大叔突然把音调拉高上去,声音略细却高昂,歌声婉转,曲调忧伤,声音真仿佛是在屋子里来回萦绕。
在以后的好多时候,大叔唱的这曲信天游,还总是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凄美而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