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説心臟病(5)

二0一六年,我被好友死纏爛打進了大學班的的微信。大家昔日同吃同住,今日每天瞎聊,東拉西扯,天南海北,天下縱橫。四十個人,四十本書。差不多正好一半一半。一半在海外,一半在本土。四0后,五0后,六零后。出國的都差不多:讀些“士”,一博,兩博,一碩,兩碩,一碩一博,兩碩一博。然後工作。海外基本上都轉了行。我們的科班是是物理光學專業。在國内的,名堂就多了,有走官場大路,有走學院窄路,有下海的,有在研究所,還有進了大使舘的。走官路的,最小也是處長。在學校工作的最小是副教授。共產黨來了苦變甜,耄玩新玩到完。耄死坑沒變。三要三不要?活人都沒有辦法執著。

二0一六年八月二日,差點就是我的忌日。早上陽光燦爛,太太回國看她媽,我一人在家。我姐給我發來一張被我送進敬老院的母親照片。九十三嵗的媽,形容枯槁,兩眼無光,我哇的一聲,眼淚噴湧而出。母親給了我的身,而爲了自由,母親還在,我卻遠游。真不孝。緊接著就是胸口痛,正如大夫告訴:大象在胸前走過。我先給一個太太安排的一個中國學生打電話,沒人接。緊接著就打了911,太疼了。死亡關口堅持住不求援,内挺住,自己完。實在太難了。過了幾分鈡,911囘話,哈嘍,我已經不能說話,只能哼哼。

人在生命危急的時候,有本能的勇氣。我磨蹭著到了車庫,打算自己開車去醫院。美國的小區,早上九點多,一個人也看不見。站在車門前,我兩眼模糊,拿車鑰匙的的手已經顫抖得不行,開不了汽車門。我在地上趴了一會,神智恢復了點,然後扶著墻,再磨蹭囘我的辦公桌。打算給太太留幾個字,比如“人生自古誰無死”,比如“愛你沒商量”。但是我已經拿不動筆了。爬在桌子上,心口咚咚響,然后心還是肺就像泄了氣的籃球。我平靜了。就這時,身後傳來小聲:老師。

我比劃著給救我命的學生指路,又是一通搶救,又是一通循環,一切都是輕車熟路,我又活囘了滾滾紅塵。原因還是血管堵塞,血壓飆高,外加肺進了水。又住了兩天醫院。醫生説話:一點鹽都不能沾。

我的救命學生接我出醫院,我千恩萬謝。緊接著說”我得請你吃飯“。太餓了。我們吃中國八肥。我還跟人家開玩笑:老師有沒有從胸前,摸出五塊錢,讓你幫我把黨費交了?喊沒喊什麽萬歲。他撲哧笑了,對我說:急救你的時候我都嚇傻了。你的腿都抽抽了(人死前,大多情況都是腿抽抽幾下)。

我在家裏就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個后半夜,我又急呼那位學生送我去急救。又是血壓升高,又是胸口走大象,又是肺積水。上次把我救過來,并沒有找出我身體的毛病。因爲吃了頓八肥吃多了鹽?發酵一天出結果?

這次更奇葩,半夜搶救一個多小時,然後把我送回ICU,清晨又搶救。這囘淡定的美國醫生們急了,會診,做能做的檢查,拍各種片子。肺醫生,心醫生集體會診,還是沒結果。這小子的血壓爲甚老是突然飆升到250?太太從中國打電話過來詢問,我的台灣大夫給她實話實説。是不是美國病例太少?需不需要中國大夫指導?

在美國,你不需搶救,或人不夠老,好點就得回家。我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弄得我的平時的心臟大夫很緊張,我身上的十來個支架都是他親手放的。我看了肺大夫,上氣接不上下氣太要命了。沒查出什麽問題。

後來,後來大夫在聽我心的時候,聽到了“嬤嬤”的聲音,送我去看我們這裏的一位大心臟手術專家処做檢查,人家剛退休。那位大專家有一雙我此生見過的最智慧的眼睛。眼睛很重要,不光在大小。病人見到給他看病的醫生有一雙智慧的眼睛,心裏就踏實。那位專家聽了聼我的心,就像中國大醫生鍾南山說“人傳人”一樣肯定地說“瓣膜漏了”。説得輕飄飄。我的心包將被打開,縫兩針。

二0一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我的胸口又一次被鋸開。第二次,完全沒有緊張。人家給我的什麽瓣膜縫了及針。不疼不癢。又是大半天陰陽相隔,九九歸一;又是大半天魂飛天外,魂歸故里。《青藏高原》,《塞北的雪》。

手術后的第五天,我就在家指導在我家住著的從中國來看我的朋友做秋梨獅子頭。肉餡要摔,摔一百下。我炒回鍋肉。把我的朋友,中國的廳局級,吃驚不小。整個無法都在說:香。香,實在香。還説要跟我學,回國也做秋梨獅子頭,也寫春秋文章,告訴國内父老鄉親美國的心臟大手術。

在中國,“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一人生大病。全家族忙活。怎麽找人,怎麽送錢,怎麽陪床,怎麽煲湯。假定你家有錢。我要是在中國,肯定早就死翹翹了。(待續)

 

 

二0一六年八月二日的早上

心之初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巴黎' 的评论 :搞定醫患關係,需要長期維護。
巴黎 发表评论于
在中国你一直心脏有病,估计医院的关系早就搞定了,所以不会死。但是医疗费不知道会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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