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青”(2)“斗粪”和“粪斗”

早春三月的一天上午,队长派我和晓潇以及队里另外几个半大姑娘,把牛屋里的粪土起出来,挑到田里,再在里面重新垫上新土和稻草。干这种活,对发过誓,要在农村干出个样儿来的我来说,还真有点发怵。

首先,不说牛屋里臭气熏天,熏的人头直发昏,就是那大量的牛屎、牛尿,和混着泥土和稻草,经过牛们一冬、春的沤化、踩踏、蹂躏,在屋里的地上形成了一片大大的粪坑。双脚踩进去,冒着泡、粘着细草根的稀牛粪,噗地一下从脚丫里挤出来,直陷到脚脖子。成团的苍蝇、蚊子、小咬嗡嗡地往人脸上、身上乱撞。粘在裸露的皮肤上,打又不 好打,赶又敢不走,用手抹一下,满手的血污。

再说,村里的老乡,成年累月泥里滚、水里爬,哪个打小没放过牛?踩过牛屎?起牛屋这种活,对他们来说,咸菜一碟!而我的皮肤,天生就不好。小时候,经常生疮害毒,肚皮上还长过一个痈,差点要了小命。下乡以来,右脚大拇趾上还长过一个疔,得亏老地主的偏方,前不久才治好。现时,每天下水田劳动,由于粪毒,我的双腿齐膝盖以下,长满了小红点,奇痒无比。如今被我抓破后,发炎、灌脓还没好,右手腕上又生了一片疥疮,又疼又痒的钻心。今天,我真想不出工了。

想是这么想,但是,工还是不能不出的!

牛屋狭小,我们头十个年轻人蜗在里面,粪筐、扁担的施展不开。队长给我们分了工。留俩个人在屋里起粪、装筐,其余的挑粪送到田里。虽然送粪要在牛屋、田间挑着担子两头跑,累些,但能在户外多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沾牛屎的时间,相对也少一些,权衡利弊,我选择挑粪。

那天,瘦小、柔弱的我,把方围巾扎在腰间,裤腿卷到大腿根,头上包着条毛巾,赤着脚,挑着滴滴答答的粪筐,艰难地穿行在牛屋和水田之间,直到吃晌午饭收工,才猛然摔下担子,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吃过饭,队长又接着让我们这些人撒粪。

刚犁过,坑坑凹凹,灌满水的稻田里,星星点点堆着上午送的粪。我还是早上的打扮,赤着脚,杵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大伙下了田。

撒粪这活,要点是双脚站稳,脚丫稳稳地抠在泥水里,保持身体平衡,然后,面对着粪堆,弯腰,手腕用力把粪铲起来,然后,抬起锹头,双手腕往外一扬,夹着泥水的牛粪就能均匀地撒向四周。三四铁锹撒完一堆,再换下一堆。如果一旦不小心,把粪撒在周围的谁身上,就不好了。所以,大家干活都格外小心。

乡下人,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那些已婚青年男女,为了排解劳动时的寂寞,除了家长里短、唱唱山歌小调,有时,还打打闹闹。我们这些半大的姑娘、小伙在一旁只能作矜持状。今天,没有那些人在场,大家放开了说笑,干的也很欢。

干着,干着,有人开始有意无意把粪水撒到了邻人的身上,顿时,引来了对方的回击叫骂,临近的人也跟着参和。很快,田里的其他人,也不甘寂寞,参加进来。最后,大家也不分你我,逮谁撒谁。整个田里,像煮开了锅,连汤带水的牛屎满天飞,骂声、叫声、笑声不断。我停下活,杵着铁锹站在一边,趁机会,边休息,边笑着看他们玩闹。

突然,白武林,就是村里那个“富农”的外甥,瞅我不备,也撒了我一身一脸的牛屎。可气的是,连我的嘴里也溅进了一些,我的呸呸声夹着尖叫,引的满田的人笑得前跌后仰。本来就憋了一肚子委屈的我,气极了!“好你个‘狗崽子’,也来欺负我。”。三把两把,就着稻田里的泥水,我抹掉脸上的污物,奋不顾身地扑到他身边,不管稀的干的,随手抓起一把牛屎,就砸向了他,并大喊:“富农,富农的儿子!”顿时,白武林一下子愣住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满田的人停下了手,哑了,我也懵了,遂即噙着眼泪,跌跌撞撞、飞快地越过田埂,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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