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的民国岁月(下部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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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上回说到铁鹰琢磨半天终于想明白这里边没自己什么事,犯不着帮文澜掖着藏着,实话实说就完了。
这位孟老爷面相怪异,非良善之辈,千万不能让他怀疑自己,免得搭上性命。想到这铁大爷单膝跪地,刚要把奉天金佛案的事讲述一遍,旁边的文澜倒是抢过话头,提起俩人倒卖烟土的事了。
韦向天眼睛扫着地下这两位。
这文少爷看来是少不更事,胆小怕事,料想不敢撒谎。倒是这铁神算让人不放心,此人见多识广江湖中人,他说什么都得加小心。
“孟老爷,我跟铁大哥在奉天倒卖烟土,得罪了奉天帮会,人家满世界逮我们俩,我是没辙就跑了。这不铁大哥也跑出来了,不然咱们俩哪能在您这相见呢。”
铁鹰听文澜说完,心说这小子学坏了,居然用这事搪塞东家。倒也没错,金佛案比这事罪过大,跟老孟头用不着说实话,自己刚才心急了。
文澜跟铁鹰是一盘架的同案,文澜不想说终归有他的道理,铁鹰不能窝里反,得顺着文澜,俩人这就开始糊弄韦向天了。
提起帮会,韦向天有点信了。他知道奉天城里的烟土都是钱通天的买卖,谁染指都不行。这二位若是在奉天倒卖烟土,落到帮会手里必死,不跑那是傻子。
俩人得罪帮会亡命京城可以不掺假,但刚才铁鹰喊了一句让文澜跟他回奉天,这就不对劲了。说好了是逃命,怎么一个让另一个回去呢?
人啊,就不能说谎。一个人说谎还好办,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打原场。俩人一起说谎就难了,总有对不上的茬口,那就说漏了。
您别为这二位担心,这二位天赋异禀,坐地根儿就是说谎的好手,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二位,我年岁大了,脑子不灵,但你们要是骗我也不容易,现在就把倒腾烟土这事给我说圆咯,有一丝差池就让你们一枪倆眼。”韦向天道。
文澜瞧眼铁鹰,心说你可得给我托着点,一句话对不上茬儿咱俩都得死,这件事实话实说不用说谎,金佛的事千万说不得。
韦向天闭上眼睛听文澜细细道来,一个字都不敢漏掉,但凡听出破绽立马就毙了,他总觉着这俩人是奉天密探。
文澜嘴皮子利索,当当当当当把倒卖烟土、帮会追责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当中他可没说自己是北市场警局的警员,也没提姐夫石奉山。他怕把当过警察的事说出来,孟老爷肯定还得怀疑他。
一直说到二人被帮会擒拿,押至忠义堂,到这得扯几句谎。不能说自己姐夫有面子把自己救了,都把你救了还跑什么,里面有隐情啊。
这一大段当中,铁鹰就跟捧哏的一样,时不时给垫上一句,“可不”“就是”“你看看”“真吓死我了”……韦向天中间睁开眼,心说这量活的不错呀。
说到忠义堂这段的时候,铁鹰捏了把汗。文澜要是照实说后面就接不上了,这可是要命的褃节。
“也是该着我跟铁大哥命不该绝,那天晚上恰巧遇上巡街的警察,领头的好像是个什么局长,一看帮会的人把我们俩五花大绑,就给拦住了。帮会的人没敢说是因为烟土的事,只说是因为辱骂帮会,想教训教训我们俩……”
文澜说到这,铁鹰服了。敢情自己小瞧了文澜,这谎撒的妙啊,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脱难有门啊。
韦向天睁开眼睛盯着文澜。
“你是说,警察把你们救了?”韦向天的话音里透着不信。警察敢管帮会的事?你他妈唬傻子呢,别说帮会绑着两个人,就是在衙门口枪毙两个,也保证没人出来问问。这段有谎。
铁鹰听出来孟老爷不信,得赶紧找补找补。
“东家,文澜说的都是实情,那天晚上真是凶险,要不是遇上那位一心为民的警官,我们就完了。”
铁鹰已经想好这个谎怎么圆,只等韦向天发问。
韦向天果然问道:“那位警官姓什么叫什么?”
铁鹰心中暗笑,着道了吧,不够江湖。
“事后打听出那位警官姓石名奉山,是北市场警局的局长,那晚正好带班巡逻。”
一听是石奉山,韦向天信了。全奉天城,敢跟帮会叫劲的仅有此人。
可有个细节韦向天忽略了,石奉山是北市场的警察,北市场在城外,而忠义堂在城里。城外的警察去城里巡的什么逻。
文澜听铁鹰这么一说可放心了,圆的好,圆的好啊。跟铁大哥在一起真长能耐,以后还是得跟铁大哥混。
还想一起混呢。
韦向天点点头:“这么说,你们俩就跑了?”
文澜点头:“对,跑了。哪敢不跑,不跑没命了。”
本以为这么一说事就算完了,没曾想孟老爷眼睛一立,啪的一拍桌子:“跑了怎么今天才见面?!你们当我好唬是不!”
韦向天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枪,铁鹰脑子嗡的一声,可不是吗,这段得圆上啊。
文澜倒是没慌,撒谎撒的顺当,韦向天吓唬他也吓不住。
“东家,您哪知道,帮会的人给我们一松绑,我们俩撒腿就跑,谁还管谁呀,我连夜就进了京城,铁大哥哪去了我不知道啊。”
哟,文澜答的好,他是自己跑的,铁鹰怎么回事得他自己说。
铁鹰是聪明人,他想起来今天在铺子里喊了一句让文澜跟他回去,这句没道理。凭什么带文澜回去,俩人是一伙的呀。
“东家,我这人厚道,文澜他跑出关了,我可没有。我局气呀,我得带着他一起跑才行。”
韦向天爱听这句“局气”,这词有意思,上讲究。
铁鹰看韦向天脸色稍缓,接着道:“我在家躲了几天,以为风头过去,出门去找文澜,哪曾想他已然跑了,害得我……”

铁大爷面露苦色,韦向天斜眼瞧着他,等着他往下说呢。
“我这一出门,人家帮会的人早在街面上侯着我呢,把我逮去这个打呀,腿都打断了。”铁鹰边说边掀起裤腿,断腿处骨骼错位,看着都疼。
韦向天已经信了,是这么回事。平日里遇上个瘸子不容易,铁鹰这腿伤确实是打的。可有一样,他要带文澜回去怎么讲。
“铁鹰,你为何要带文澜回去,莫非你已入了帮会了吗?”韦向天这话问的有门道,铁鹰要是入了帮会,那跟衙门必有勾连,还是有密探嫌疑。
铁鹰真是撒谎都不眨眼:“我进京找他不为别的,我高堂老母在帮会手里押着呢,不把文澜找回去,我妈没了。”
噢,原来如此。韦向天又点点头。
文澜瞥了铁鹰一眼,他哪来个妈呢?
韦向天把这些事捋捋,没听出什么破绽,既然这样那这俩人不是密探,那就省事了。
雨过天晴,韦向天放松警惕。在他乡异地遇上两个乡亲,也是件喜事,这就准备摆酒压惊了。
“二位起来吧,不是衙门的人什么话都好说,文澜你明天就回赌场,咱俩的账算清了。”
俩人站起来,暗自松了口气。文澜一想明天回赌场心里发怵,回赌场?回去干嘛,问自己金佛的事,金佛早没了,我哪给你变去呀。
这就有点暗恨自己嘴贱,当然,想编瞎话也不行,何庭可不会帮自己圆谎。
于妈忙活一下午,摆了满桌子酒菜,三个人举杯畅饮。
喝着喝着韦向天忽然想起件事。
说道:“赌场那边有个后生好像见过。”韦向天这话一出,铁鹰、文澜都没心思喝酒了。
铁鹰心虚,对呀,那天在潘家园遇见何庭的时候,孟老爷打旁边瞧着呢,说自己不认识何庭人家不信,可实际上铁鹰跟何庭仅一面之缘,真不算认识。
“东家,那人名叫何庭,是文澜的朋友,我们在奉天的时候见过一面,不熟。”铁鹰先把自己摘出去了,下边怎么讲是你文澜的事,你看着办。
文澜琢磨可不能再把何庭扯进来,俩人的事都不容易说明白,仨人就更不好说了。
“孟老爷,何庭跟我是在奉天的赌友,我可不知道他在京城赌场,您想想啊,我要知道他在赌场早就找他借钱去了……”
是这么个理儿,天下事无巧不成书,今儿的事都赶一起了,多亏没遇上密探,幸事幸事呀。
韦向天这边的危难已解,本来韦大爷是想跟赌场的人叫劲,后来叫劲这事忘了,改担心奉天衙门派密探逮他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韦大爷什么都不想了,得好好消停几天,心累。

按下当铺这边不表,康焕等人回到大北窑。
杨爷心中不爽,今天跌份了。要是往常,康老板准打电话回去叫人,就这破当铺早推平了。
今天康老板没给自己找回这个面儿,日后自己怎么在四九城混。一身的好把式,让一外省干巴老头拿住了,谁问起这事自己都脸红,赌场的差事干不下去了。
杨爷在那拉着脸闷闷不乐,康焕也没理他。今天的事蹊跷,当铺里那位掌柜的有来头,看架势急于带文澜回去,定与金佛有关,等三天后文澜回来,再慢慢细问。
至于那个东家也得派人访上一访,关外胡子众多,这把年纪的少见,应该容易探寻。
本想安抚杨爷几句,刚要开口,门外小伙计带进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 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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