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12月15日或16日 —— 贝多芬诞辰250年

“最”是12月15日或16日

舒啸

 

1.

我很少使用“最”字。

记得小时候,曾经询问外婆:“‘最’就是顶头顶头了,没办法再多了。是吧?”

 

—— “对。”

 

—— “那么‘最最最红的太阳’是什么呢?“

 

外婆沉吟了一下:”……那是表示太强烈了,觉得说一个‘最’还不够。”

 

—— “说‘最’了还不够?那为什不说‘最最最最红’,‘最最最最最红’……?”

 

—— “用多了就没意思,成废话了。你自己不要用。……也不要跟别人说起。”

 

从那时起,我干脆连单个“最”字也慎用。据说,我用的“最”字也因此多了几分其实无足轻重的“珍贵”。

 

2.

 

前面说到,我很少使用“最”。既然是“很少”,那么就还有用的时候。什么时候用了呢?

 

首先是翻译诗文时,原文若用了形容词或副词最高级,我也就只能尊重,即便有时是捏着鼻子。

 

其次是确有客观衡量标准的时候:最高,最宽,最重等等。从科学上来讲,“最红”就该是RGB值#FF0000。外婆是正确的, 再多几个最,也不可能成为#ZZ0000。

 

平时,我倒也有使用“最”的时候。比如,经常充满爱意地对女儿叹道:“3D, you are my BEST daughter!”(你是我*最*好*的女儿!)

 

现在的年轻人当然是很不知好歹的。无比的父爱总是很悲剧性地换来阴沉沉地甩过来的冷冰冰的一句:“Dad, I am your ONLY daughter!”(老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

 

再有使用“最”就是说到贝多芬。

 

3.

(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 - 1827)

对于我,贝多芬的九部交响曲是最伟大的交响作品,他的32部钢琴奏鸣曲是最伟大的钢琴奏鸣曲,他的16部弦乐四重奏是最伟大的弦乐四重奏,他的小提琴协奏曲是最伟大的小提琴协奏曲,他的“大公”是最伟大的钢琴三重奏,……

尽管我也常听巴赫(尤其是巴赫)、莫扎特、舒伯特、肖邦、勃拉姆斯、马勒、西贝柳斯等等。然而,简而言之且总而言之,对于我,贝多芬是*最*伟大的作曲家。

这些“最”于我如同信仰了,没有理性讨论的余地与意义。

 

4. 

我好像什么时候还写过,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和弦乐四重奏大致包含了人类所有的情感。这当然没有根据、也无法论证。只能作为一个虽狂热、却初级的爱好者的无知妄言。

或许,我还可以煞有介事地声称:真正伟大的人不能只有一天生日。所以贝多芬的生日就有12月15日或12月16日两种说法。教堂的受洗记录是在1770年12月17日。大多认为他的出生日是16日,但也可能是15日。无法确定

(贝多芬出生地)

5. 

贝多芬的一生经历是地球生灵历史上最广为人知的生平之一。大家耳熟能详,不需我再赘述。

(漫步大自然的贝多芬)

他的艺术特色、成就、意义的研究专著早已汗牛充栋(充栋:即需要再建一个数据中心)。尽管音乐理论家、音乐史学家还会继续折腾,继续充栋。无论如何,不容我这个门外汉置喙。

 

6. 

伟大的指挥家富特文格勒1951年在拜罗伊特指挥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历时74分钟。这竟然决定了后来CD光盘容量的标准这我写过。

(富特文格勒)

与富特文格勒一时瑜亮的托斯卡尼尼曾如是评价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第三乐章:“指挥家应当跪着指挥这一乐章!”(我对此言大赞。于是购来托斯卡尼尼指挥NBC交响乐团的贝九录音。首次听过后的评价是:这家伙没跪着。还是喜欢富特文格勒的版本。)

瓦格纳称贝多芬第十四号弦乐四重奏第一乐章表达了“所能知道的最悲伤的情感”。带领古典音乐进入当代的斯特拉文斯基评说贝多芬作品133号是“绝对的当代,而且永远是当代的音乐”。

一九七七年升空、飞向茫茫宇宙的两艘“旅行者”太空探测器上,均携有一张“金唱片”,记录若干人类文明的片段。上面有中国古琴曲《流水》,也有巴赫、莫扎特、斯特拉文斯基。当然还要有贝多芬。而他优婉至美的第13号弦乐四重奏第5乐章(“小歌调”)是“压轴”曲目。
 

(旅行者金唱片)

不过,晚期四重奏我致敬过了。难道再写一遍“九”的诅咒

此外,这些“花絮”到处、随处都有记录。

 

7.

或许可以写下我自己的一些“贝多芬瞬间”。 比如写写那次中学统考前连夜在“三洋”上反复收听仅仅借到一晚的卡拉扬+柏林爱乐的《英雄》,尤其是第四乐章中的终于君临天下,一览众山小。

-- 贝多芬第3交响曲(作品55号,“英雄”)第四乐章片段 --

 

或是如何终于购得那套卡拉扬1962年贝多芬交响曲全集。或是那张卡洛斯·克莱伯的贝5+贝7一直列入我的“荒岛三碟”。或是在晚期四重奏中沉浸而复苏的几天。甚至或是今年未得成行的贝多芬之旅。


(卡洛斯·克莱伯的著名贝5+贝7)

或是在几近40度的帝都夏日结束那个异常艰难曲折劳累的差旅,登机落座后如何沐浴在贝九第三乐章仿佛步入另一世界。

或是那个湖畔、那个山巅、那个特定的“漫步”、那个特殊的小径、那个地下室、那些音乐会、……

只是,那一切都太苍白,都太无关紧要。
 

8.

若干月前,意识到今年12月15或16日是贝多芬诞辰250年纪念日时,我动过念头,要力克懒散的毛病,写下些致敬文字。旋即,想到前面提到的“没有必要”、“苍白”,也就高高兴兴地顺势作罢了。

可是,现在,当贝多芬的故乡已经将近12月15日、而16日也(当然)紧跟其后的时候,我却还是忍不住敲了起来。敲出个莫名其妙的标题。敲出了上面“四不像”的几段文字。不出意外地矫情与苍白。

只能长叹:在贝多芬面前,大约本来总是未免笃定就是无关紧要的。

 

9.

或许终于让我释然的是:毕竟文学城博客可以加载音乐。与其最徒劳地试图描述我对贝多芬的崇敬,不如再次、第千百次地让*最*伟大的作曲家的音乐带着我们超越时间与空间。

或许还是*最最最*伟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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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第8钢琴奏鸣曲(作品13号,“悲怆”)第二乐章

 

贝多芬第17钢琴奏鸣曲(作品31号,“暴风雨”)第二乐章

 

贝多芬第5交响曲(作品67号)第四乐章

 


贝多芬第3大提琴奏鸣曲(作品69号)第三乐章

 

贝多芬钢琴第5钢琴协奏曲( 作品73号,“皇帝”)第二乐章

 


贝多芬第7交响曲(作品92号)第二乐章

 

贝多芬第29钢琴奏鸣曲(作品106号,“锤子键琴”)第三乐章

 

贝多芬第9交响曲(作品125号)第三乐章

 

贝多芬第13弦乐四重奏(作品130号)第五乐章(“小歌调”)

 

贝多芬第14弦乐四重奏(作品131号)第一乐章

 

贝多芬第14弦乐四重奏(作品131号)第四乐章

 

贝多芬第15弦乐四重奏(作品132号)第三乐章

……

……

……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小二哥李白' 的评论 : 欢迎小二哥李白光临。幸会问好!

朋友的问题好大。贝多芬的伟大是“全方位”的,可以从音乐史上的地位,如音乐技法的创新、音乐表现范畴的大大扩展等,作品特色成就,对后世音乐发展的影响,音乐中表达的思想情感的深度、广度,在听众那里的引发的反响与对听众的影响,对社会发展及文明进程所起的作用,……等等诸多方面加以论证。所有这些方面贝多芬均举足轻重。而各家论证也是浩如烟海,甚至俯拾皆是了。

或者从个人来讲,即贝多芬对于自己为什么伟大。大约可以历数自已众多的“贝多芬瞬间”。也大约可以讲:在任何心境场合都可以得到慰籍激励,都可以沉浸其中吧。
小二哥李白 发表评论于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说贝多芬“伟大”?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老朽' 的评论 : 谢谢光临。幸会问好!握手“教友”。:-)

本来打算到波恩参加纪念活动的。时事特殊,无奈作罢。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pot321' 的评论 : 问好点点。期待拜读大作。

贝多芬一些钢琴奏鸣曲的“名称”多源自该曲某一乐章中的某一主题。第8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开头凝重、严峻、沉郁,“悲怆”一名当是由此而来。(我这里上传的是第8号第二乐章。)

“悲怆”下面的第17号(“暴风雨”)也是同样由第一乐章得名(这次是后人命名,缘起是据说贝多芬告诉试图理解这部奏鸣曲的学生去读莎士比亚的《暴风雨》)。而我附上的第17号第二乐章则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老朽 发表评论于
对贝多芬崇拜的五体投地,出生地波恩和葬在维也纳中央公墓都去拜谒过。
spot321 发表评论于
没有听出悲怆,到好似看到了希望。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hufang' 的评论 : 承蒙chufang光临。幸会问好! 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中间乐章恬美悠然,前后更岿然雍容、刚劲奔放、大气磅礴。“皇帝”之称名至实归。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行者陌言' 的评论 : 幸得重逢行者陌言。客气了。再谢光临、鼓励。冬祺。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有周易美照了吗?这就去瞧瞧。:-)
chufang 发表评论于
最喜欢贝多芬的钢琴第五协奏曲,每天在走步机上听这段曲子从不厌烦。一个是文革后这张唱片是还给我们的第一张唱片。再就是百听不厌。
行者陌言 发表评论于
曲高和寡! 好文章, 又学习了!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舒啸' 的评论 :
谢谢你的详细介绍,回帖全写在我家了,LOL
舒啸 发表评论于
谢谢小冒。回禀景爷:这里彩灯该挂的倒是都挂了。商店也都开了,人蛮多。不过有晚8点到早6点的宵禁。餐馆只能做外卖,咖啡馆酒吧还都关着。没有了大街小巷坐满了的看与被看的餐馆咖啡馆顾客,少却了不少活力。几个传统的大圣诞市场今年取消了,更伤了些气氛。这不,小马哥新近也给病毒整趴下了。好在铁塔定时闪亮,让人觉得一切总会如常。

同祝小冒一家节日愉快!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祝福舒兄家节日快乐!脑补一下巴黎的圣诞,正在选一段音乐…
舒啸 发表评论于
谢谢菲儿。拙文太小众,应者寥寥。

二战临近尾声,某次德军与盟军对峙时,盟军播放音乐,宣示凯旋在即,用的是贝多芬。德方大笑,叫道:‘这是我们的。盟军方回应:贝多芬是全人类的。

也因此,俺对欧盟强占“欢乐颂”做欧盟“盟歌”很是不满。 :-)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蓬莱阁' 的评论 : +1哈哈哈,有道理。不过我差一点就想起了最伟大的华盛顿:)

舒兄这篇大文应该上首页!

一步,我也是比较偏爱六:)

做饭时听孩子的弹琴很享受。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真不晓得为什么,读了景爷留言后,这喜欢音乐凭空添出几分负罪感。哈哈。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蓬莱阁' 的评论 : 在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的时代,他们的音乐就是当时的流行音乐。流行与古典并不对立。:-)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蓬莱阁' 的评论 :
酱紫吧,古典音乐的红旗不倒,流行音乐的彩旗飘飘,如何?
蓬莱阁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我哥跟我是一直认为,贝多芬是"最最最"伟大的作曲家,他喜欢第九,我偏爱第六。
而今他仍然只听古典音乐,而我在儿子钢琴考级之后,改听流行音乐了。 不过读了您
的介绍,俺觉得今晚得"改邪归正"了。”

且慢!倘若你改换门庭,还有谁来捍卫流行音乐这杆大旗呢?
舒啸 发表评论于
谢谢朋友批评!本要删去“矫情”,忽念及会让其他朋友在这里的留言少掉reference。且用横杠表示删除吧。:-)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好棒!如果孩子们学的时候没觉得,将来有一天总会知道有多幸运。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蓬莱阁' 的评论 : 谢谢蓬莱阁理解。最之最正是则当无言,留给语言极限之外的音乐。:-)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eonyInJuly' 的评论 : 七月客气了。

莫非七月也有教女无方无圆无三角形的时候? :-)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谢谢暖冬耐心读下我这不知所云的啰嗦堆砌。

暖冬说的是,人有爱好是蛮幸运的。

俺很同情俺女儿,从小就要应付她爹的贫嘴。:-)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xyz' 的评论 : 谢谢小C! 小C仁慈:那哪里是奇特,纯属呓语。:-)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问好小冒。握手于赞同贝多芬之“最最最”。:-)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再加一句,“悲怆”是最最喜欢的之一,我侄子和儿子都弹过。
蓬莱阁 发表评论于
“最”的至高境界不是“最最最最”,而是大道至简、润物无声。这篇温和平实的文章让我感受到了作者对于贝多芬最浓烈的热爱和最真诚的敬意。
PeonyInJuly 发表评论于
谢谢舒兄介绍!这篇收藏了,以后我慢慢给自己扫盲用。
前面你女儿的话,简直跟我女儿的口气一模一样!
暖冬cool夏 发表评论于
舒兄对贝多芬及他作品的欣赏如痴如醉,我也只有在以前女儿学钢琴时听她弹过一些曲目,还是听歌来得过瘾,下里巴人,没办法:)))
不过人的一生有真正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去享受,可以让你忘掉旅途的疲劳,很快进入另一个世界,也是幸哉。
我女儿说过同样的话,那是一次去看她,某人屁股还没有坐热,就钻进储存室帮她收拾整理。我见状说,你爸爸一年在家都动不了一两次,到你这里这么勤快。女儿回答说,因为我是他only daughter:) 满满的幸福感。 等你女儿再长大些吧。
喜欢舒兄这篇不矫情不苍白的告白!
cxyz 发表评论于
真正伟大的人不能只有一天生日
— 这个说法很奇特:)
不矫情不苍白,随性是最好的 …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我哥跟我是一直认为,贝多芬是"最最最"伟大的作曲家,他喜欢第九,我偏爱第六。
而今他仍然只听古典音乐,而我在儿子钢琴考级之后,改听流行音乐了。 不过读了您
的介绍,俺觉得今晚得"改邪归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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