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的一天开始了印尼爪哇岛的行摄之旅,到泗水机场与小伙伴们汇合,地陪依普奴和司机来接机,他们负责我们的吃喝住行一切后勤。小伙伴们比我们年轻许多,对摄影的侧重也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热衷拍视频、延时和飞无人机。当天我们一行6人在泗水闹市区一家中餐酒楼吃晚餐,诺大的酒楼只有我们一桌客人,成排的服务生围着我们团团转,舞台上一帮艺人唱歌助兴,我们一边吃一边为酒楼的冷清生意操心,这一顿道道地地的中餐味道很不错,花了百万印尼盾,看账单吓一跳,其实换算成人民币每人不到100,这是我们在整个行程中吃得最好的一顿,以后的餐食真真要命,酸辣加咖喱味对胃的杀伤力巨大,整天冒酸水,最想吃的东西就是苏打饼干。
印尼爪哇岛有几个世界之最:火山数量最多 - 有100多座火山,其中41座是活火山;人口密度最大 - 仅仅13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挤进了1.65亿多人,印尼人口60%以上都住在这里。这两者密切相关:火山灰铺就的土地肥沃富含矿物质,加之光照强烈,雨水充足,物产极为丰富,吸引大量人口来此生息繁衍。印尼是世界上最大的穆斯林国家,各地区散布着很多清真寺,高高的宣礼塔上装了许多高音喇叭,半夜三更开始传来咿咿呀呀的悠悠长调,白天更是一天数次。地陪依普奴是个和善小伙,瘦的像根柴火棍,他是虔诚的穆斯林信徒,每天要祷告5次,天天如此。
我们主要目的地是两个:布罗莫火山群和伊真火山群。在布罗莫山脚住下,到了日落时分拍火山,没有好光线,天色黑压压的,布罗莫火山(Bromo)冒着浓烟,旁边青色的死火山是巴托克(Batok),环绕这些火山群的是腾格尔沙海(Tengger Massif),黑暗中沙海里有点点移动的灯火,那是越野车正在穿越沙海。
第二天凌晨3点乘越野车出发上山,旅店停车场挤满了越野车,都是来接客人的。越野车从旅馆下到沙海,开了一段路后上山,之字形的陡坡路。上山后有一段平路,似乎到了一个村庄,天漆黑,但村庄街上灯火通明,路上人群熙熙攘攘,不少妇女怀里抱着小孩,他们是谁?肯定不是旅游者,当地人吗?为什么起那么早呢?他们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走,我们的车超越了这些人群,继续前行,窄窄的山路旁已经停满了越野车,我们3点动身已经晚了。此时道路堵塞只能下车,依普奴带领大家在黑暗中徒步往上爬。本来越野车是可以一直开到山顶观景台的,但因为车太多,到了山顶便无法掉头,我们只能步行到山顶。黑暗中能够看到火山群的轮廓,天际线上最高的是塞梅鲁火山(Semeru),爪哇岛最高峰。
天气预报是大晴天,虽然沙海地面被晨雾笼罩,抬头仍然能望见漫天星斗,专门挑旱季无月亮的日子来行摄,就是为了拍星空。远处塞梅鲁火山的山脊有一线星星点点的灯光,依普奴说那是攀爬火山徒步者的行迹,徒步登顶那座火山看日出也很热门,爬上去需要4个多小时。
黎明之前开始起雾了,先是大雾淹没了山脚下的村庄
然后淹没了火山群,太阳出来了,透过云雾射出红光,景物有型有款,天气有光有雾,我心目中完美的拍摄条件
可惜好景不长,光线最好的时候云雾越来越大,遮挡了视线,我们决定撤了,下山去穿越沙海,爬火山口,山上山下两重天,地面阳光灿烂,天空中只有一片云,刚好把山上观景台遮挡得严严实实。我们向布罗莫火山口进发,谁知这一路相当艰巨,沙海里游人众多,马匹来来往往,扬起巨大的尘土,太阳当头,发出炙热的光芒,路越来越窄,火山灰到处飘扬,令人踹不过气来。布罗莫火山的锥形柱山峰几乎寸草不生,灰黑色的尘土被风雨雕塑成奇异的皱褶波纹,酷似月球表面。最后的一段路是陡峭的石台阶,台阶布满了火山灰。
登顶就到了火山口的边缘,中间是个深不可测的洞,冒着白烟,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游人如织,带去祭奠的物品,争相往洞里扔,当然绝大多数物品都不可能被扔进洞里,只能撒落在洞缘,就有当地人去捡,小孩儿冒着生命危险在洞口壁缘上跑来跑去寻找钱币和物品。传说早年当地的习俗是用婴儿当祭品,村里有婴儿的人家每年一次抽签,抽中那家人就要把婴儿献出来,当作祭品扔到火山洞里去。荷兰殖民者统治印尼后,禁止了这一残忍做法,但是无法改变祭拜火山的习俗,只是改用牲畜当祭品。现代已经没有正式的活物祭祀了,但人们包括游客到访火山口时还是有用小礼品献祭的习惯。
布罗莫火山群是我们行摄的重中之重,安排了两天上山,小伙伴们第一天因为大雾没能放飞无人机,第二天上山是个好天,有望了,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放飞无人机非常有挑战性,小伙伴之一有一绝活:他可以将无人机飞到他头顶上稳住,然后用手接下来。另一个小伙伴无此绝技,首飞无人机落到沙海里进了沙子,无法飞了不说,回去还要花银子维修。
不一会儿这块不大的空地来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当地人,这两天是周末,当地人上山朝拜的很多,他们对着东方对着日出祈祷,这时明白了,原来当地人是上山不单单是来观景的,他们有朝拜的目的,依普奴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教徒,每天祈祷5次,不吃中饭,靠幂想(meditation)解决,他说通过幂想他觉得很舒服,不感觉到饿。
前面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这是一个直径超过16公里的巨型火山口,洪荒时期腾格尔火山喷发后留下的坑洞,坑里是沙海。
沙海里面凸起5座尖锥状火山,形成布罗莫火山群,近处很对称的锥形巴托克火山是座死火山,其它4座是活火山,布罗莫最为活跃,冒着白烟。背景中远处面是高高的塞梅鲁火山,位于沙海之外,也是座活火山,没有布罗莫活跃,不时地冒个烟圈。
这里地处赤道附近,清晨的黄金时段特别短暂,最好的光线转瞬即逝,持续不过二十分钟左右,布罗莫火山特写,可惜火山口烟云不够大。
找个怪树丛当前景,从后面窥视布罗莫,整个场面有一种远古的韵味。
据说这个地方吉普车数量大概是400-500辆,每辆车可以坐4-5名乘客,所以每天清晨有超过1600名游客前往山上观景台,这还不算徒步登山的人,可见山顶有多拥挤了,太阳升起后,人们才陆陆续续地散去。最出乎我意料的是爬火山观日出的人绝大部分是当地人,每天如此,开始时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得知,爪哇岛拥有世界上最多最活跃的火山,地震频率最高,一旦爆发总是带来灾难,人们在火山和地震随时爆发的巨大阴影下讨生活,然而却泰然处之,每天能平安无事地度过就值得庆幸,千百年来养成一种淡定的心态,只要火山的活跃程度可以接受,大大小小的爬山队伍便出动了,在火山口迎接黎明,祭祀,祈祷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
我们离开后两周时间,布罗莫火山有一次剧烈喷发,落下的岩石块像炸弹一样将通向火山口的阶梯损毁,山脚下我们曾经住过的村庄被火山灰席卷。人类在大自然发威的时候不堪一击,生活得继续下去,为求得心灵上的安慰,似乎只能祈祷,只能沉思幂想,换做我们,会怎样做呢?
攀爬伊真火山口(Kawah Ijen)会更艰巨,所以我们下榻比较远的外南梦,那里酒店多条件非常好,与巴厘岛隔海相望。修整了一天后,夜里12点乘车前往伊真山脚下的大本营,与登山向导会面(此国家公园规定必须雇登山向导),依普奴拿来几根结实的木根,给我们当作登山杖,我们的登山杖在出发机场被没收了,不让带上飞机,托运又来不及。伊真火山从山脚到火山口的山路大约5公里,爬升大约600米,有相当难度,小伙伴们年轻体力好爬山不在话下,我们知难而退,雇当地人的手推车服务攀上大部分山路。
伊真火山湖宽约20公里,有几个之最:火山湖酸度最高,盛产高纯度硫磺,并以“地狱蓝焰”(Blue Fire)著称于世。半夜上山的人流滚滚,到了火山口便分流成两拨,大多数下到湖面去看蓝焰,另一拨沿着火山口边缘继续走到最高点去看日出。小伙伴们跟着登山向导去看蓝焰,而我们对蓝焰兴趣不大,跟着依普奴去攀最高点。
夜幕低垂,星空灿烂,真是运气爆棚啊,刚走到缘口的南部就看到银河拱挂在火山湖上,南半球的银河拱出现在北方天空,银心在左边,跟北半球的大不一样。依普奴指着下面说,那就是蓝焰,山下的湖畔果真有些蓝色光点,我吃不准是游客的电筒光还是蓝焰,停下来用长焦镜头拉近,是有些蓝焰,说句不讨好的话,像煤气灶。游客手电筒光污染严重,蓝焰不够醒目,这就是为什么登山要半夜出发的缘故,蓝焰必须摸黑看,稍微有点天光蓝焰就看不到了。然而,蓝焰和游人的手电光将地景照亮,是拍星空片的好机会,我停下开始拍银河接片,不过此时已经是清晨4点多,晨曦出现后,银河便看不清了,只有一个很短的机会。
我们向日出点转移,过程中遇到一颗张牙舞爪的树,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问依普奴日出观景点还有多远,他说还需要走二十多分钟,我一听便决定不去日出点,现在是光线最好的时候,就在此地拍吧。这时光线很柔和,伊真火山湖真是漂亮啊,天边出现维纳斯红,湖中的绿松石色也显露出来,硫磺矿的烟尘升腾在湖面上,树前面就我一个人在拍。
然后依普奴带我们往北方走,很快就日出了,随着太阳的升高,对面山巅被染红,火山湖如画如梦。
这个漂亮的场面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光线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白,赤道上的黄金时段稍纵即逝。路上又遇见一对枯树,颇像一对舞者。
弘大的独根枯枝探头探脑俯瞰湖面
依普奴早祷的时间到了,他找了个地方独处。等他完事,我们开始往回走,经过最先拍树的地方,哎呀不得了,众人正在树前争先恐后摆pose拍照,这颗树很热门呀!人太多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有不少人甚至爬上树干凹造型,太作了,这树要是给折腾断了,大家没得玩。我对自己当机立断放弃日出点而独享热门树摄点感到窃喜。
我好奇为什么大家都是清晨攀火山,难道下午攀山看日落不行吗?依普奴回答,傍晚往往天气不好,云层厚重,当局见天不好就要封路或者关闭公园。确实如此,清晨的火山是要安静得多,火山口吞云吐雾的量要少些,硫磺矿的作息时间也是半夜到第二天上午。
在通向蓝焰的步道口子附近停留了一会,这里跟上面火山口的场景大不一样,烟雾缭绕,不见天日,硫磺味道呛鼻,到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硫磺矿在湖边,成排的管道架在山壁上,液体硫磺被收集到桶里,冷却凝固后被矿工装篮挑上来。这是世上最危险的工种之一,简直就是拿命在搏,硫磺气体剧毒,湖水的酸性极强,稍有不慎就会被烧伤烫伤。蓝焰则是硫磺燃烧时发出的火焰,一旦燃烧后,硫磺就成了废品,矿工中有一只专门扑灭蓝焰的消防队,对游客来说蓝焰越大越欢喜,而对矿工来说,蓝焰越大就意味着硫磺损失越大。
一个个硫磺矿工挑担上来,一担硫磺重百多两百斤,小伙伴里体型最彪悍的,曾经是首长保镖的大个子试着担了一下,憋足了气,涨红了脸,才勉勉强强站直了,根本迈不开步。硫磺矿的矿工干着世上最危险最苦重的活,收入却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大多数矿工干不了多少年身体就垮了。矿工们对游客的态度很友好,不少游客从他们手里买些硫磺小物件,跟他们合影给小费的,我没合影只是拍了他们也给小费,蜂拥而至的游客给矿工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善也是好事。
我们告别爪哇岛的方式也很特别:飞机离去时正逢日落,我们得以从空中欣赏被夕阳染红的一座座火山。当飞机经过冒着烟的火山口时,顿时觉得飞机颠簸起来,几分钟后又平稳如初。在我们的孩提时代,“爪哇国”是遥不可及和不可思议地方的代名词,而今到访之后,仍然觉得它遥远如在天边,魔幻得像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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