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几日闲

一场见头不见尾的全球疫情,一次说走就走的任性旅行,在金秋十月把我带到加州。

落地三番,开车一路向北,到了小镇Medosino / Fort Bragg.

很明显,疫情对任何一个靠旅游业支撑的小镇的打击都是巨大甚至是致命的。偶尔几家开门的小店都别出心裁地打出各式“OPEN”的牌子。街上寥寥的几个行人,大多戴了口罩,偶尔见对面来了未遮面的,便慌不迭地避开,急急如律令。

占地不大的植物园在当地小有名气。还没进门,就看见路边开满了各色不知名的花,鼻腔被忽浓忽淡的花香冲破了防线,像是环肥燕瘦的姑娘们躲在暗处向人抛媚眼儿,可凑上去又不知到底是哪个合了你的心意。

太平洋独特的气息在扭头的一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故乡就这样陡然来到我面前,不问缘由,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我不由自主地响应着,鼻子发酸。

海边空地上的乌鸦,貌黑体大。傲然端坐在野餐桌上,任凭你走到很近,也气定神闲地昂首挺胸。

伴着夕阳落日,海边慢跑万米。一片安逸祥和,但沿途也得知百年前聚居在此地的土著印第安人的悲惨遭遇。我想一切的世事静好后面恐怕都隐藏着或多或少令人扼腕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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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曾经说过:山是沉默的老师。

我想森林从这个角度来说和大山是同行。

今天拜访了位于北加的红松森林。这是一次让人对大自然和时间心生敬畏的徒步。

森林里不少树有2400年左右的树龄。也就是说,她们在落草生根的时候,汉高祖正被匈奴围困于白登。

一棵树,三百多英尺(百米)高,如同三十几层的高楼,基本在她生命最开始的100年内长成。最低的树枝离地面也有两百英尺,也就是说我们仰头看到那高耸入云的树干,只不过是她的下半身而已。因为红松这样高,竟然穿越三个气候层,树干和树冠温差可以极大。

 不知是否地上绵软厚实的松针还是高耸入云的树干起到了天然除音器的效果,诺大的森林里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树林里到处都能看见倒下的参天大树。从倒下,到最后化为泥土中,一般需要四百多年。

一棵活着的数可以养育一千多种动植物。而在倒下后,“化作春泥辗成尘”的过程中,可以养育四千多种动植物。

这哪里是什么死亡?  倒下只意味着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开始。 

对于倒下的树皮树干和苔藓中无数的生命来说,这片巨大的树干,就是他们不分昼夜,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我和朋友相视一笑,几乎异口同声地“ 是不是,也有双眼睛也这样俯视着我们的世界?”

歌德的原话是, "Berge sind stille Meister und machen schweigsame Schüler.”  “山是沉默的老师。并使她的学生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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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加的确是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天堂。

连头连尾将近七个小时,十六英里的徒步,从直俏挺拔、形端骨润的红松林,到孤寂澎湃,凛冽苍凉的太平洋,再涉水趟过邪魅纵生、无限顽皮,低蕨丛生的峡谷。

大自然总是以她独特的方式在沉默中发出声音。 花开、水流、云起、雪落,摄人心魄,你哪里说得透?她给你陪伴,让你打发无意义的人生,或许她并不能让你聪明,但她偶尔会成为你的药。

在她面前,你不得不谦卑地把自己放得很小,因为人类太渺小,说不破。

三天沉浸在大自然里,也谈烟火尘累,世事轮回,但漫山遍野都是上千年的书卷,让你不得不放下心中的纠结。

重返红尘,继续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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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年初和跑群的朋友们一起聚餐,教练问我今年跑步有什么目标。因为工作上高负荷运转,不分昼夜,我有些气短地说自己的目标就是活着。大家都善意地笑了。

何曾想,仅仅数日之后,这么简单的目标却成了很多人难以企及的奢望。

从疫情在国内爆发开始,除了工作的任何一点点闲暇,就是刷网,跟踪疫情,无法承受任何轻松“正常”的话题。这显然是另一种“鸵鸟”的表现,就好像自己还有日常生活这件事本身已然构成了某种背叛。

再后来,疫情在全球蔓延,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怎能坐以待毙?一线医护朋友急需防疫用品,我也加入到一众小伙伴中,尽自己所能联系货源,以解燃眉之急。

我逼着自己每天临睡前,无论多晚都读读书念念诗,认识到人类的情感,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无可回避的灾难,和在这种灾难面前,人的无助,智慧和忍耐,几千年从所未变,心下也就坦然了。

转眼又到年关,接二连三传出疫苗的好消息。尽管根据纽约时报的估测,我属于低危人群,排队排在286Mil.(90%)的国民之后。

不管怎样,日子还要继续,但我想做人要有所敬畏,有所必为有所不为。

珍惜当下,祝福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明天东升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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