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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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位老者,姑且称他为老者,实际上只有五十出头,与范五年龄相仿。但在范五心里,这位是太姥爷,潜意识的敬重油然而生。
他称自己为范先生,看来不是初次见面,就不用说哈齐莓嘛悉嘚,都走油喽悉库,说了八成他能听懂,满洲国臣民听不懂这句早就打死了。
并且,范五听出来自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离开了几天。接下来该怎么把事圆上,顺着太姥爷的话聊呢。
首先,该怎么称呼。
叫太姥爷肯定不行,很可能引起徐麻子心梗。叫徐麻子也不行,这称呼一定是背地里叫的。叫徐老爷?徐东家?徐先生?到底该叫他什么?
总这么僵着不是办法,范五胡乱称了一句:“啊,徐先生,我回老家一趟,走的匆忙没知会您,抱歉抱歉。”
范五挤过徐麻子身旁,想快点回到自己屋里。
走出几步,范五感觉到徐麻子没有离开,好像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他停下脚步,并不是想再看看徐麻子,而是看看自己是不是还住在童年时的那间屋子。
院子很宽敞,没有童年时的那些装杂物的棚子。四间正房,把东头那间就是范五最熟悉的老宅。
两棵丁香树还没那么粗壮,枝条任意的生长着。两架葡萄枝繁叶茂,正是收获的季节。还有几口大缸,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在地面,里面栽的荷花……
没什么改变,唯一让范五遗憾的就是杂物棚子不在了,上房玩耍的乐趣也不在了。
范五觉得走进老宅不会有什么错,于是跨步向前,这时徐麻子说话了:“范先生,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大哥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事吗?”
大哥?太姥爷跟自己称兄道弟。范五的心梗要犯,他连忙回身应到:“没有没有,徐先生怎么这么说,您待我好着呢。”
徐麻子的山东口音让范五很不习惯,因为他一直分不清山东话和河南话的区别,都是那么怯,那么让他不停的翻译分辨,实在头痛。
“早前你可是叫我大哥,也没用过您,这回出门不打招呼,是不是出去找房要搬走了?”
范五最恨相声里的伦理哏,什么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你妈乐意吗?而当下,徐麻子说自己跟他叫大哥,这不是他妈作孽吗,欺师灭祖啊,跟自己太姥爷论哥们儿,自己姥姥能乐意吗!
范五又傻了,他要掩盖住内心的惶恐,这件事要是让自己姥爷知道了,当场就得被打死,家规里这种玩笑就是死罪。
作者,身为一名网络上的不入流作者,最大的能耐就是随机应变胡勾八扯。眼前的窘迫难不住范五:“哟,看看,老家的事把我累的焦头烂额,话都说不利索了。徐大哥,别见怪啊,咱哥们儿谁跟谁呀。”
说这番话的时候,范五两条腿在抖,裤裆有点潮湿。他不认为自己尿了,也许是前列腺出了问题。
徐麻子态度转变,那张被抛弃的面孔变得和蔼慈祥:“我说的嘛,老家闹鬼那事还没整利索呢?”
一股热流顺着范五的左大腿根灌下去,这次不打诳语,他承认自己尿了。
什么?老家还闹鬼?这事可从没听任何人说过。这是个故事中的故事,还是故事中的现实。
徐麻子的话让范五没法往下接,正支支吾吾之际,院门口走进一个人。
这人二十几岁,长相英俊,也许是因为穿着那身满洲国宪兵制服映衬所致,看着威武干练。
范五心中盘算,这不是自己姥爷,这是姥爷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还活着,还没被抗联打死呢。
年轻人先说了声:“爹,我回来了。”又面相范五:“范大叔,有日子没见您了。”
瞧瞧,这话说的就是得体,见面打招呼,不问干嘛去了,这是有规矩,不像他爹。
范五连忙应答:“大少爷回来了,越发的一表人才呀,哈哈。”
跟自己姥爷辈的打哈哈,范五很后悔要回什么老徐大院,在北站票房忍一宿得了,这叫什么事啊。
大少爷转身进正房,范五据此判断自己亲姥爷时下应该是十七、八岁,等会儿要是再遇上可怎么了得,自己作死呢这是。
想到这,范五忙道:“徐大哥,我先回屋歇会儿,回头咱们再聊。”
老宅的门没锁,范五拉开屋门的时候,徐麻子在身后说道:“晚饭过来吃吧,我让厨子炒几个你爱吃的,咱哥俩喝点。”
咣当!范五重重的关上屋门,手扶门框喘着粗气,太吓人了。老徐大院住着一个外姓人,徐家人还毕恭毕敬,自己到底跟他们什么关系。
咽了口唾液,范五把粘在腿上的裤子拽起来透透气,丢人。
他环顾室内,想找找有没有可以替换的裤子,多亏长衫遮挡,否则糗大了。
室内很简单,一铺炕,有被褥。一张铁梨木茶几,炕上有个小炕桌,炕梢放着一个柳条箱。
原来屋里这么简单,后来那些炕柜、玻璃隔断都不是原本带的。尤其那个炕柜,那根本就是店铺里的拦柜,柜子大到能钻进去四个大活人。玻璃隔断也像是玻璃柜门,柜体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种种迹象表明,此时徐麻子还没败落,没有沦落到姥姥姥爷上街倒腾大米。
赶上好时候了,徐麻子家还有厨子。范五刚要捂住嘴偷笑几声,想想手那么脏,作罢。
既然跟徐麻子一家这么熟,看来住的时间不短了,那么柳条箱里一定是自己的衣物。范五打开柳条箱,果然有些换洗的衣物。
换好装束,范五合计得洗洗,于是把衣裤装进门边的铜盆里,打开屋门找寻水源。
院子里徐麻子正在修剪葡萄架,看见范五略显吃惊:“兄弟,那盆是洗脸的呀,你真是忙糊涂了,要洗衣服有老妈子,什么时候让你动过手呢。”

还有老妈子,难怪自己的妈啥都不会干,敢情是封建资本主义家庭把她惯的,过的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徐麻子喊了声:张妈。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看见范五手里的盆,一把抢过去:“这哪是你们读书人干的,总这么客套。”
范五立在那,晚上要是饭菜可口,不醒过来也不错。
一切好像都是顺理成章,范五也不客气了,站在梯子旁边看徐麻子干活,他想从徐麻子嘴里探听出更多的信息,本来是在虚构故事的梦境里发疯,为什么要把现实中的亲眷扯进来。
“老徐大哥,果子结的不错,大丰收啊。”范五不懂装懂的奉承着。
“是不错,侍弄起来累人,要不是绿盈盈的好看,哪有空跟它折腾。”徐麻子说的实在。
范五四下张望,看看自己姥爷一会儿可能从哪个方位出现,预先做个提防。
徐麻子从梯子上下来,在一旁的脸盆里洗好手,一边擦一边说:“奉天城的太清宫有道士,慈恩寺有和尚,实胜寺、皇寺庙里都是喇嘛,请几个过去,那点事不算事。要不是这事外人不能花钱,我都想替你办了。”
范五不敢接茬,一是不知道自己老家发生了什么,二是不知道徐麻子为什么跟自己这么客气,好像在处处巴结自己。自己住着人家的房子,人家还这么低三下四,难道自己对徐家有救命之恩?不能够,救命之恩这事恰恰是徐家给予自己的,千万别搞颠倒了。
“我也搞不清楚,这种事不在行。”范五只能敷衍。
徐麻子倒是好像很专业,侃侃而谈:“我是闯关东过来的,再早咱们乡下农村遇上这事,得有个能压住碴的,在家里坐镇,把鬼魅镇住。我看,你就是那个坐镇的,你不回去这事结不利索。”
哦?徐麻子话里有话,他希望自己回老家,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范五找到突破口,必须沿着这条线找下去,看看从徐麻子嘴里都能掏出什么。
“我何德何能,手无缚鸡之力,镇自己都镇不住,还能镇鬼?”范五勾着徐麻子接着说,徐麻子当然没想停嘴:“你有多大能耐咱不敢说,就这面相与城隍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你不镇鬼谁还能行?”
啊!范五脑子里闪出无数个念头,最终也没想到镇鬼的能力来自于与城隍像相仿。
不管怎么装扮,范五也离不开与奉天城隍的关系,无论是有法术的城隍还是城隍模仿秀,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按城隍的规范行事。
“唉……像有什么用,没能耐还是白搭。”范五回绝了这种提法,不能白白送死。
徐麻子见范五不按他的思路走,好像有点急了:“兄弟,还是我那套话,你把这间房让给我,我出好价,你拿着钱够买个四合院,还是回老家买片园子都行。你家的事就是因为缺了你,这不明摆着吗,你不回去扎根消停不了。”
好像是一套台词,徐麻子背诵的流利畅快,加上山东人特有的语速,范五觉得这位太姥爷一定学过大段的贯口,地理图他也一定会背。
闹了半天徐麻子对自己这么客气,是为了感化自己把住的这间房卖给他,这样这个院子就成为名副其实的老徐大院,自己住着很碍事。
这忙可得帮,统一是永恒的主题。可范五没明白,一闭眼得了一间房,这房到末了也不是他们家的,后来分给了三姥爷,自己家一直是借住。现在,徐麻子说这房是他的,哈哈,财神显灵啊。
范五在那愣神,徐麻子也不往下说了,拉他进屋吃饭。
正房进门是个小厅堂,左右各一间卧室,小厅堂再往里走是厨房,厨房门是个佛龛,里面供着一位神仙,是个木雕。
这一看不要紧,吓的范五直皱眉,那个木雕佛像与范五一般无二。徐麻子还拉扯着范五让他仔细看,像不像他。
范五不再惊讶,而是困惑,百年前奉天人供奉的城隍爷真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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