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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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五呆呆的望着徐麻子,脑海里思绪万千。
他面前的太姥爷果然是个人物,山东人特有的豪气尽显,他知善恶有良心,懂得有恩必报。但是,他的善恶标准让范五诧异。
老钱筹款买下赵平的产业,徐麻子称之为善,而赵平赵安反抗日本侵略却称之为恶,这个善怎么讲恶又怎么说。
当下,在这个梦里,听到谁的名字,见到任何人物,范五都不再会惊奇。就是这么个世道,在这个世界里就是这个活法,如果你不能去改变世界,还要生存,只能改变自己。
老钱买下祥德旅馆这一在徐麻子眼中的善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善。
“徐大哥,钱老板为人仗义,当年为搭救何君然也是慷慨解囊,如今还是这脾性,难得。”范五按书中的故事奉承了一句。
徐麻子好像酒量也不怎么样,这会儿也是脸色绯红,不知道是刚才慷慨激昂所致还是喝高了。
“赵家哥俩这么一死,爹妈没人管了,一起死俩儿子,绝户了。”徐麻子颇为惋惜。“老两口没进项,听说还在一饼店有股份,那能赚几个钱,也就是吃饭钱,这要是有病有灾膝下无儿,死个球了。”
太姥爷的世界观很正,所以他生了仨儿子,以确保他长命百岁。刚才话语中提到饼店,那一定是御膳饼店,看来还真有这地方,得抽空去看看。因为李家父子没死。
范五大概明白了徐麻子的意思,老钱买下赵平的产业,给了高价,是为了供赵平父母养老。就是说老钱明目张胆资助反日人士直系家属,如果徐麻子把赵家哥俩当反贼,那么老钱怎么会是好人?
这事得问问,太姥爷思维混乱,从狗屁逻辑角度讲,他就是双重标准。
“赵家哥俩反叛,老钱瞪俩眼睛送钱,也不怕官府治他罪。”范五起头,引徐麻子下结论。
“两码事,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赵家哥俩那也是壮士,他们为民国不算错。可在我们满洲国看,就是反贼,都没错。”
徐麻子的逻辑不怎么样,可辩证法学的挺好,他用最通俗的老理儿诠释了这件事。
“赵家哥俩死的不冤,可爹妈没罪呀,又不是他爹妈攒拢让去反日本的。”徐麻子还在为自己的理论寻找证据。而范五直直的看着他,好像在说,巨资买下祥德旅馆难道不是对反贼的奖赏吗,老钱不是反日的吗?
徐麻子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前后矛盾,索性叉开话题:“年轻人耳根子软,最容易被坏人蒙骗,那个那个……那个北平来的,叫什么来着,叫……对,跟你一个姓,姓范。”
有意思的来了,范五很想听听徐麻子对范有贤的评价。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太姥爷知道有范有贤这个人,可自己叫什么名字,不会也叫范有贤吧。
“你是说,赵家哥俩反叛都因为姓范的?”范五装作不知,“这姓范的什么来头?”
这一装不知道能不能装对,范五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应该知道哪些事,不应该知道哪些事,就好像每句话都是在做一道选择题。二选一的选项,选错了会带来无尽烦恼……
好像选对了。
徐麻子摇晃着原本就不大的脑袋,像一只断了鼓锤的拨浪鼓:“你呀,三天两头不在家,这些事你哪知道。”
自己还总不在家?范五越来越对自己感兴趣了,不在家?能上哪去,好像自己已经在这个院子存在了许久。
疑问太多,得一样一样来,先听听老业余评书艺人徐麻子怎么讲范有贤。
徐麻子把筷子架在口碟上,这做派跟姥爷一样,如果随便放在桌子上就得挨揍。在这间屋子吃饭范五有些紧张,生怕缺个某项礼数,徐麻子的二儿子会跳出来抽他。
“这个范有贤,自称五爷。”说到这徐麻子斜眼看看范五:“你们范家人都爱称自己五爷吗?”
徐麻子做梦也不会想到,混吃混喝的这位不是喜欢自称五爷,而就是五爷。因为那个五爷已经死了很久,假若头七没过,徐麻子都会认为眼前的就是那个反贼。
范五答了句:巧了。徐麻子也懒得细想,继续八卦。
“听说这人是大清开国功臣范文程的后人,在京城混的不怎么样跑原籍寻祖来了,详细的事不清楚,反正混的不错,最后官拜满洲国二品,又娶了萨满教主当媳妇。那真是金银成垛骡马成群,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啊……”
说书人的嘴,洋车夫的腿是最不能相信的。一个胡咧咧,一个绕道跑。范五都没想过范有贤家里是这个状况,徐麻子他就敢这么说。
“可这人不地道,那是正经的铁帽子王后人,满洲国皇上也给他高官厚禄,他还反皇上反大清,忒不是东西。”徐麻子义愤填膺。
“他反的是日本人吧?”范五驳斥到。
“什么日本人,满洲国的皇上是溥仪,那是大清的龙种,他就是反皇上。不光自己反,还把张大帅的手下人带着反,要么说也是有点能耐。”
范五不能在这件事上跟徐麻子较真,最后准打起来。有关意识形态的问题各持己见就好。
“我还听说,姓范的这位死后接任奉天城隍了,有这事没有?”范五继续套话。
徐麻子又摇起了脑袋:“传言,都是传言。还传的邪乎呢,都说有人见过,我咋嫩不信。要说老弟你是城隍爷,我倒愿意信。”
此言一出,四目相对。
徐麻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沉思片刻,又是摇头:“不会不会,你哪能是城隍爷。”
这个主题告于段落,不能再往下聊了。徐麻子只身一人闯关东,打下一片家业,智力非常人可比。没完没了的聊范城隍,早晚露馅。

“我还听说,他那媳妇也有能耐,会妖术啊。”范五岔开话题。

一聊媳妇,徐麻子高兴了,怪笑一声:“坏就坏他媳妇手了,没他媳妇帮衬他也走不上死路。”
听这话范五心里狂笑,这句要是让阿文听见会不会跑过来抽徐麻子嘴巴。
“怎么呢?”范五问。
“他这媳妇有法术,关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据说能招阴兵。可是到末了应了那句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小娘们儿跑了,跑英吉利去了。”
噗!范五一口酒喷出来,吓了徐麻子一跳。
管阿文叫小娘们儿,阿文能乐意吗!哈哈哈。
杜撰的东西永远都是信口开河,范五把阿文当做谢睿文的原型,仅是图个热闹。因为阿文是唯一鼓励他写下去的忠实读者,对她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本来范五就觉得自己这两把刷子不怎么样,写小说纯是北方农民农闲时节的高雅消遣。如果不是阿文坚持爱看,他早就找人干麻将去了。
阿文改变了范五的生命轨迹。
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性,鼓励着范五笔耕不辍,范五不为别的,士为知己者死。
徐麻子的话就是那么赶劲,范五也乐意凑个热闹:“那小娘们儿怎么还跑了呢?夫唱妇随,应该跟着一起去呀。”
说话的时候范五已经忍不住笑,徐麻子警觉的看着范五,怕他又喷出来东西。
“哪有几个像范五爷那么傻的,所以说呀,老娘们儿管家房倒屋塌,没好。”
这个话题也该就此打住,从小娘们儿变成老娘们儿,徐麻子的系列演说该结束了。
“徐大哥,不说旁人了,我呀也是忙昏头了,你买房这事不算事,还提什么买,送你了。”范五打着酒嗝,今天喝的畅快。
如果范五不打酒嗝,刚刚这句话徐麻子兴许能信,但看范五这般模样,说的该是酒话。
“兄弟,哪的话,大哥哪能白要你东西,亲兄弟明算账,你开口说个价,大哥不还口,点现钱。”徐麻子边说边给范五满上,眼睛瞟着范五,好像在说:你若再重复一遍,我可就找保人签字画押了。
范五没喝多,虽然脸色通红,有一半是刚才那句小娘们儿笑的。把房子白送给太姥爷,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要钱做什么,钱给谁呀,又带不回去。
“大哥,不开玩笑,等我把老家的事办好,正如你说,八成我就得回去住了。你见多识广,你说我能镇住,我指定能镇住。”
徐麻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也意识到范五说的不是假话。可这突然掉下来的馅饼非常意外,也许这件事已经谋划很久,只因范五不吐口,今天一张嘴就白送,让谁都得心存疑惑。
买卖人老江湖,讲的是不露声色。即使得了便宜也得把义字摆在前面,徐麻子料想范五应该是真想把那间房送给他,可这事得从长计议。刘备得徐州还需陶谦让三次,哪有马上按住手就交割的。
“兄弟,虽说咱哥俩情投意合,处的跟亲哥们儿似的,可家财这些东西含糊不得,今儿这事就到这了,不聊这个不聊这个。”
徐麻子喊张妈加碳,又端上来两盘羊肉。都要白得一间房了,还不多多孝敬。
范五心说,田五牛死了,改日自己梦醒,这房还不就是你徐家的,这么客气用不着,我背不走。
大院的事就这样了,徐家一片祥和。虽然还没看到自己少年时的姥爷,但那是早晚的事。
现在最要紧的倒是老家那边,从徐麻子口中获悉闹鬼,这可把范五的好奇心调到了最高档,得回老家看看。
其实,现实中的老家也有很多迷。那个山沟,如果不是自己爷爷的出生地,范五这一世怎么也不会踏进那里一步,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翻山越岭为了那个小小村落。
范五对徐麻子说他还要再回老家,请徐大哥给出出主意,老家的事该怎么办才能了事。
徐麻子咔吧咔吧眼睛:“你们满族人什么都不信,要是能请萨满就请萨满,实在请不到好手,拜城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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